三人相擁痛哭許久,積壓的悲慟與重逢的狂喜才漸漸宣泄出來。
尤世功深吸一口氣,用力拍了拍兩個弟弟的脊背,
拉著他們的手,在堂內老舊的木凳上坐下。
尤世祿用袖子狠狠抹了把臉,強壓下翻騰的心緒,悶悶的聲音仍帶著哽咽:
“大哥!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朝廷的戰報明明說你……說你已在沈陽殉國了!
你怎麼會在這裡?還……還是這般模樣?”
尤世威雖未說話,但那緊盯著兄長的目光裡,也充滿了急切、關切與難以置信。
尤世功沒有立刻回答,他先是轉頭向內堂方向望了一眼,
目光複雜,最終化為一聲長長的歎息。
他雙手交握,粗大的指節因用力而發白,仿佛在凝聚揭開傷疤的勇氣,
這才緩緩開口,講述起這數月來的生死經曆。
“說來話長……”他緩緩開口,講述起這段時日他悲催的遭遇,
“自遼東兵敗,為兄在經略孫大人帳下戴罪效力,日子……並不好過。”
他表麵顯得平靜,但尤世威和尤世祿都能聽出那平靜下的暗流,
那是被同僚排擠、被上官猜忌的屈辱與無奈。
兄弟二人聞言,臉上都浮現憤懣之色,尤世祿更是咬牙切齒。
“後來,奉命押運一批緊要糧草前往遼前,”
尤世功繼續道,眼神變得空洞,仿佛又回到了那風雪絕境,
“誰知途中突遭百年不遇的暴風雪,天昏地暗,咫尺難辨……
親衛失散,糧草儘覆,隻剩下我一人一騎……”
聽到這裡,尤世威和尤世祿的心都揪緊了,他們能想象到兄長在冰天雪地中孤身絕境的絕望。
“沒辦法,隻能想著先逃回關內,沿著邊牆,
無論如何也要回到榆林,找到你們再從長計議。”
尤世功的語速加快了些,話語中竟然帶著一絲罕見的後怕,
“這一路,跋山涉水,躲避盤查,饑寒交迫……
眼看快要到宣府地界,卻又撞上了幾個剪徑的馬賊。”
他頓了頓,反手下意識地摸了摸後背,那裡似乎還殘留著舊傷的隱痛,
“一場廝殺,馬賊或死或逃,我也……力竭倒在血泊裡,以為必死無疑了。”
“大哥!”尤世祿失聲驚呼,尤世威也猛地握緊了拳頭,
呼吸急促,仿佛親身感受到了那一刻的凶險與絕望。
尤世功看向他們,眼中閃過一絲慶幸:
“是天不絕我。
也多虧了那匹跟了我多年的老馬,通靈性,冒死跑出去……引來了人。”
他的表情變得複雜起來,
“是輝騰軍的偵察兵,正好在那片區域活動,把我救了回去。”
“輝騰軍?”尤世威敏銳地捕捉到這個陌生的名字,眉頭微皺。
尤世祿也露出疑惑的神情。
尤世功點了點頭,神色變得極其嚴肅,甚至流露出一種發自內心的敬畏:
“沒錯,輝騰軍。
就是他們,不僅救了我的命,治好了我的傷,更讓我……看清了許多事情。”
他目光掃過兩位弟弟,“這支軍隊,也就是近來攪動草原、讓大明九邊震動的那支……”
他停頓了一下,一字一句地吐出四個字:
“漠、南、魔、寇。”
“什麼?!”
“魔寇?!”
尤世威和尤世祿如同被驚雷劈中,猛然從凳子上彈了起來,臉色驟變,
眼中充滿了極度的震驚、警惕和難以置信!
尤世祿甚至下意識地手按向了腰間的刀柄!
“坐下!稍安勿躁!”
尤世功早有預料,立刻沉聲低喝,雙手虛按,趕緊安慰道:
“事情絕非你們想的那樣!聽我細細分說!”
見兩個弟弟雖然重新坐下,但身體依然緊繃,尤世功知道必須將緣由從頭道來。
“所有的事,還得從大同鎮的那場兵變說起。”
他緩緩開口,
“不是天災,是人禍。
幾個大同鎮的夜不收,還有一整個邊堡的守軍,
被上官構陷克扣,逼得走投無路,殺了上官,
連夜反出了大同鎮,一頭紮進了草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