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啟三年五月初十,清晨。
寧遠堡外,薄霧尚未散儘,空氣中帶著塞外初夏的涼意。
堡門大開,以周遇吉為首的一眾邊軍,整齊列隊於堡前空地上,
為即將啟程的鐘擎、尤世功及輝騰軍將士送行。
周遇吉今日特意換上了一身乾淨的鴛鴦戰襖,皮甲也擦拭得鋥亮。
他站在隊伍最前,身姿挺拔,臉上已褪去了昨日的青澀,多了一分成熟。
依照禮數,他率先上前,對著尤世功這個便宜老爹,撩起戰袍前襟,便要行跪拜大禮。
“父親遠行,孩兒在此拜彆,望父親一路珍重!”
說著,他便要跪下。
尤世功眼中帶著不舍,連忙上前一步,雙手穩穩托住他的胳膊,
阻止了他下跪,欣慰的看著這個便宜兒子:
“我兒不必行此大禮!起來,快起來!軍中兒郎,心意到了即可。”
他仔細替周遇吉理了理衣領,目光慈愛中帶著殷切的期望,
“遇吉,留守此地,責任重大。
凡事需三思而後行,戒驕戒躁,多聽多看,等待後續弟兄們前來接應。”
周遇吉感受到義父掌心的溫暖和力道,心中一熱,重重頷首:
“孩兒謹記父親教誨!定不負所托!”
隨後,周遇吉轉向鐘擎,依著子侄見叔父的禮節,抱拳躬身,深深一揖:
“鐘叔叔,小侄拜彆!”
鐘擎受了這一禮,上前拍了拍他尚且單薄的肩膀,囑咐道:
“遇吉,我們此去遼東與京師,諸多事務纏身,估計需一月方能回轉。
這段時間,寧遠堡和這條通往額仁塔拉的東路通道,就交給你了!”
他注視著眼前這個血氣方剛的年輕人,又是一番諄諄教導:
“你年少有為,是塊好材料,
但輝騰軍行的是一套全新的章法,從訓練、作戰到帶兵,都與舊軍截然不同。
明日,軍中的偵察連便會前來與你接洽,
你要放下身段,虛心跟著他們學習,切不可因一時之能而自滿自大!
明白嗎?”
周遇吉清澈的眼神迎上鐘擎的目光,再次抱拳,聲音鏗鏘:
“鐘叔叔放心!遇吉明白!定當勤學苦練,恪儘職守,守好此地,靜待叔叔與父親歸來!”
尤世功在一旁又細細囑咐了幾句衣食起居、哨探警戒的瑣事,周遇吉一一恭敬應下。
時辰已到,輝騰軍的車隊引擎發出低沉的轟鳴,重卡與步戰車已列隊完畢。
鐘擎與尤世功最後深深看了一眼周遇吉,轉身登車。
車隊緩緩啟動,卷起煙塵,向著東方駛去。
周遇吉率領全體堡兵,一直保持著抱拳躬身的送彆姿勢,直到車隊消失在視野儘頭。
晨光中,許多年輕士兵的眼角已然濕潤,
而周遇吉挺直的背影,在朝陽下拉得很長,仿佛一夜間真正成長了起來。
車隊揚起的煙塵漸漸散去,寧遠堡前恢複了寂靜。
周遇吉緩緩直起身,望著東方空蕩蕩的荒原,
胸膛中卻仿佛有團火在燒,絲毫沒有離彆的悵惘,反而充滿了前所未有的激昂。
昨夜,他與鐘擎、尤世功促膝長談至深夜。
鐘擎那完全超脫了這個時代局限的宏大視野和深邃思想,徹底震撼了他年輕的心靈。
他原本以為,這支擁有神鬼莫測之能的“鬼軍”,
其首領所求,無非是裂土封王,乃至與朱家爭奪天下江山。
但他萬萬沒有想到,鐘擎的理想,根本不屑於做那“草頭王”,
其目光所及,竟是天下蒼生,是超越朝代更迭的“天下大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