鐘擎整個人也麻了。
他搞出這麼個光幕出場,盤算的就是先聲奪人,
用這超越常理的手段鎮住孫承宗,在接下來的談話裡能把老頭拿捏住。
可千算萬算,沒算到這老頭反應能這麼激烈,
直接跪地叩拜,那虔誠勁兒,比他當年在廟裡見過的善男信女還足。
鐘擎心裡暗叫一聲失策,這逼裝得有點過頭了。
可眼下這情形,孫老頭戲台子都搭好了,香也燒上了,
他這尊“神仙”要是不接著演下去,反倒不好收場。
真武大帝?
鐘擎隻覺得眼皮直跳,但也隻能硬著頭皮把這頂高帽戴穩了。
他飛快地在腦子裡搜刮著那些神話劇裡神仙說話的調調,試圖拚湊出幾句像樣的台詞。
隻見他穩住身形,刻意放緩了語速,
讓聲音顯得低沉而悠遠,還帶上了一種不容置疑、不接受任何反駁的威嚴,緩緩開口道:
“起身。無需叩拜。”
他略微停頓,讓這句話在寂靜的堡內回蕩,然後繼續用那抑揚頓挫的腔調說道:
“吾之降臨,與大明氣運相關。收起驚疑,如實應答吾之問題,便是你的造化。”
孫承宗聽到“真武大帝”讓他起身,不敢有絲毫怠慢,
在李內馨和尤世功的攙扶下,顫巍巍地站了起來。
當他零距離接觸到尤世功的手臂時,一種異常熟悉的感覺悄然襲來,
他下意識地側頭仔細看了一眼身旁這個一直沉默的人。
這一看之下,尤世功那熟悉的身形輪廓,
以及透過昏暗光線隱約可見的麵部線條,
瞬間與他記憶中那位早已“殉國”的沈陽總兵重合在了一起!
孫承宗的心臟猛地一縮,幾乎停止了跳動,
隨即又瘋狂地擂動起來,震得他耳膜嗡嗡作響。
“怎麼可能?!世功?!他不是…不是在沈陽力戰殉國了嗎?!
怎麼會…怎麼會出現在這裡?!難道…難道是…”
他豁然抬頭望向那尊籠罩在神秘光暈中的“真武大帝”,
一個讓他頭皮發麻的念頭不可抑製地冒了出來:
“難道是大帝顯聖,將他從幽冥中複活了?!
是了!定然如此!唯有神明才有這般起死回生的偉力!”
想到這裡,孫承宗連呼吸都下意識地放輕了,仿佛怕驚擾了神明。
他再也不敢直視前方,慌忙低下頭,
目光緊緊盯著自己腳下的地麵,準備恭聆大帝的法旨。
這時,那尊“大帝”緩緩開口了。
他的口音字正腔圓,吐字清晰無比,是孫承宗從未聽過的腔調,更顯得超凡脫俗:
“孫卿家,你祖父孫麒的事,本座且與你說道說道。”
孫承宗渾身一僵,如同被一道無形的閃電劈中。
他的祖父孫麒,不過是嘉靖朝一介微末地方官吏,
最高也隻做到河南鄧州知州,生平平淡無奇,絕無可能載於正史典籍。
這位“大帝”怎會知曉?還特意提及?
不等他細想,那威嚴的聲音繼續傳來,一字一句,卻如同重錘敲擊在他的心坎上:
“你祖父生於正德十二年秋,祖籍高陽,幼時家貧,靠替人抄書度日。
十七歲那年,路過城隍廟,見一老嫗凍斃於牆角,
他傾囊相助買棺安葬,那棺木錢本是他準備鄉試的盤纏。”
鐘擎一邊說,一邊踱步到那張破舊的木床邊,目光落在垂手侍立的孫承宗身上。
“後來他中了舉人,赴鄧州上任時,帶著妻子周氏,
沿途見流民遍野,便將俸祿半數散給災民,自己一家嚼糠咽菜。”
孫承宗的手指開始不受控製地微微顫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