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奴努爾哈赤在侍女的攙扶下,
艱難地靠坐在榻上,渾濁而銳利的目光掃過跪了一地的兒孫臣子。
他強壓下身體的不適和心中的滔天恨意,
用沙啞的聲音開始詢問近況,聲音略顯虛弱但積年的威壓不減:
“說……最近,草原上,那些蒙古部落,可有異動?
林丹汗、卜失兔他們,是否安分?
還有,咱們八旗內部,可有什麼……不好的聲音?”
他問一句,喘幾下,但每個字都像重錘敲在眾人心上。
底下跪著的人,從代善、阿敏、莽古爾泰等大貝勒,
到下麵的固山額真、梅勒章京,個個噤若寒蟬,頭皮發麻,誰也不敢輕易開口。
說沒事?那是欺君!
說有事?誰知道哪句話會觸怒這位剛從鬼門關回來、性情愈發難以揣測的老汗王?
見無人應答,努爾哈赤眼中戾氣一閃,
枯瘦的手掌重重一拍床榻,發出沉悶的響聲,怒喝道:
“說!今日誰再敢隱瞞,或是胡言亂語,立斬不赦!”
這一聲怒喝,嚇得眾人魂飛天外,幾個膽小的甚至感覺褲襠一熱,差點當場失禁。
代善渾身一顫,知道躲不過去了,連忙向前跪爬半步,
以頭搶地,帶著哭腔,聲音顫抖地回話:
“回……回父汗!兒臣……兒臣不敢隱瞞!”
他深吸了一口氣,開始稟報:
“沈陽城內及各牛錄,尚算安穩。
隻是……隻是有些不安分的漢人包衣阿哈,
私下裡偷偷傳閱那篇大逆不道的檄文,嚼些舌根,散布謠言。
不過已被兒臣與各位貝勒及時察覺,為首煽動者均已拿下,明正典刑,以儆效尤!
如今已無人再敢妄議!”
他偷眼瞧了瞧努爾哈赤的臉色,見其麵無表情,又趕緊補充道:
“至於投誠的漢官,如李永芳、佟養性等人,
近日皆紛紛上表,或親自來見兒臣等,言辭懇切,賭咒發誓,
表達對父汗、對大金的忠貞不二,願肝腦塗地,以報汗恩!”
聽到這些,努爾哈赤鼻子裡微不可聞地哼了一聲,不置可否。
他更關心的是外部局勢。
“蒙古那邊呢?”他追問道,目光如老禿鷹般鎖定代善。
代善咽了口唾沫,硬著頭皮繼續道:
“蒙古諸部……確有異動。
據探馬回報,科爾沁部的奧巴洪台吉、以及內喀爾喀五部中的烏濟特部炒花、巴嶽特部恩格德爾等,
在接到那檄文後,非但沒有離心,反而遣使或派人傳來口信,
言辭激烈地聲討那‘白麵鬼王’鐘擎,斥其妖言惑眾,
並表示願與我大金同進退,甚至主動請纓,欲為前驅,助父汗剿滅此獠!”
代善心裡的驚慌減少了幾分,話也說的順溜了:
“此外,原屬察哈爾、現已歸附我大金的阿祿科爾沁、翁牛特、奈曼、敖漢四部首領,反應尤為激烈。
他們深感那檄文將其與父汗捆綁,已無退路,恐慌之下,
竟聯合遣使,懇請父汗速發大兵,西征鬼川,
他們願傾族之力為先鋒,誓要踏平額仁塔拉,以絕後患!”
稟報完畢,代善伏在地上,不敢抬頭,心中忐忑不安地等待老汗王的反應。
出乎所有人意料,榻上的努爾哈赤在短暫的愕然之後,
非但沒有暴怒,臉上反而緩緩浮現出一抹猙獰詭異的笑容!
他原本以為那篇《討奴酋七大罪檄》是催命符,
沒想到,陰差陽錯,竟幫他篩選出了“忠臣”,
還逼得那些已經上船的蒙古部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