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戰車的轟鳴聲逐漸低沉下來,如同猛獸飽食後的喘息。
車載電台裡,各車車長冷靜的彙報聲相繼傳來:
“一號車30炮鏈式彈藥用儘,剩餘7.62毫米機槍彈約兩個基數。”
“三號車高爆彈告罄,穿甲彈剩餘不足百發。”
持續的追擊與高強度射擊,幾乎耗儘了這支小型裝甲突擊分隊攜帶的彈藥。
馬黑虎透過車長觀瞄鏡,觀察著前方那片更加混亂也更加龐大的潰退敵群。
漫山遍野的蒙古騎兵,混雜著少量依稀可辨,甲胄更為精良的建奴騎兵,
正如同被狼群驅趕的羊群,丟盔棄甲,沒命地向東北方向狂奔。
場麵極其混亂,但在那混亂的洪流邊緣和某些節點,
又能看到一些令人警惕的現象:
有小股裝備明顯更精良的後金騎兵在拚命維持秩序,
用馬刀和鞭子抽打著試圖衝亂本陣的蒙古潰兵,
竭力保持著大部隊撤退的基本方向和節奏,避免徹底崩潰。
“停止衝擊!各車保持警戒隊形,原地監視!”
馬黑虎壓下心中繼續追擊的衝動,下達了命令。
步戰車群緩緩停下,炮塔依舊警惕地指向潰軍方向,
如同一群暫時收攏利爪的鋼鐵巨獸。
馬黑虎的眉頭緊緊鎖起,仔細分辨著潰軍中那些旗幟和服飾。
除了數量最多各式各樣的蒙古部落旗幟,他還看到了幾麵絕不可能認錯的旗幟。
正紅旗、鑲紅旗的織金龍纛,甚至還有正藍旗、鑲白旗的殘影!
雖然數量不多,且大多被潰兵裹挾著,但它們的出現,
無疑證實了此次大規模入侵的背後主導者。
“果然是建奴在搞鬼!”
馬黑虎心中冷哼。
但他隨即發現了一個極其紮眼的現象:
在剛才那場血腥的追擊碾壓中,
那些倒在戰場上,被步戰車履帶碾過,被機槍炮彈撕碎的屍體,
幾乎清一色是穿著雜亂皮袍戴著各式皮帽的蒙古人!
放眼望去,竟然很難找到一具穿著建奴製式甲胄的屍體!
“媽的,建奴的屍首呢?難道他們刀槍不入?”
一個偵察兵在電台裡忍不住罵了一句。
馬黑虎眼神冰冷,他立刻想起了大當家曾經講過,
關於努爾哈赤麾下這支軍隊的某些令人匪夷所思的戰場紀律。
現在看來,傳聞非虛。
後金搶屍,是刻入骨子裡的本能。
對於努爾哈赤的八旗兵而言,戰友戰死,
搶回屍體是天經地義,甚至比多殺幾個敵人更重要的事。
這背後,是薩滿信仰對“魂歸故裡、屍骨完整”的執念,
是部落時代延續下來的,
視每一個戰士都為珍貴血脈和資源的不舍,更是嚴酷軍法下“同袍屍骨不可棄”的鐵律。
因此,即使在如此狼狽的大潰退中,那些建奴的本族兵丁,
也會拚死將戰死同伴的遺體拖上馬背,或至少剝下其標誌性的甲胄,帶走身份信物,
絕不會任由其落入敵手或暴屍荒野。
這看似“迂腐”的行為,恰恰是這支軍隊恐怖凝聚力和戰鬥意誌的一種體現。
反觀蒙古聯軍,則完全是一盤散沙。
潰敗之下,那些平日裡稱兄道弟的部落,此刻隻顧自己逃命,誰還管他人死活?
倒斃的同伴,受傷落馬的頭領,
在他們眼中與路邊的石頭無異,甚至可能成為拖延追兵的墊腳石。
為了搶到一匹無主的馬,或者從死者身上扒下一件稍好的皮襖,
他們甚至能對曾經的“安達兄弟)”拔刀相向。
長期的資源匱乏和弱肉強食的生存法則,讓他們對“人命”本身極度漠視。
這也解釋了為何蒙哥汗死後,強大的蒙古帝國一旦失去強有力的核心,
便會迅速分崩離析,再也無法凝聚起足夠的力量。
“紀律差距……”馬黑虎喃喃自語。
戰場上的這一殘酷細節,無聲地揭示了兩者本質的不同。
後金搶屍,是“紀律森然”下的冷酷效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