歸程的官道,眾人壓著糧車。
小六、大牛和老疤這三個新晉的十夫長,挺直了腰杆走在隊伍最前頭。
尤其是小六。
整個人昂著頭,走路都帶風。
那架勢,感覺連路邊的野草都得向他們行注目禮。
“大牛,你說咱現在也算官身了,以後回村裡,是不是得橫著走?”
趙小六摸著腰間的鋼刀,美滋滋地問。
“那是!咱好歹以後也是軍爺了!除了我爹和玄哥兒,村兒裡就屬咱們大!”
大牛嘴角咧著點頭。
趙小六嘿嘿一笑,深以為然。
隊伍押送著繳獲的糧車,緩緩向重山村行進。
一路辛苦,林玄本想著在上次歇腳的那個小坊市讓眾人喘口氣,補充些水糧。
然而,當他們轉過一個山坳,遠遠望見坊市的輪廓時。
所有人的歡聲笑語都卡在了喉嚨裡。
曾經還算熱鬨的坊市,如今隻剩下一片焦黑的廢墟。
幾根燒得漆黑的木梁歪斜地插在地上,風一吹,發出嗚嗚的悲鳴。
空氣中,一股揮之不去的焦糊味混合著某種腐敗的酸臭,熏得人直犯惡心。
廢墟之上,零零散散地聚集著一些人影。
他們麵黃肌瘦,衣衫襤褸,眼神裡沒了活氣兒,像一群被抽走了魂魄的遊魂,在墳頭前徘徊。
一片空地中央,一群人圍著一口破爛的鐵鍋,鍋裡咕嘟咕嘟地煮著什麼.
飄出一陣奇異的肉香。
“嘿,這些災民日子過得還行啊,都知道打獵吃肉了。”趙小六微微錯愕,旋即笑著說,他這人就是嘴快。
趙大牛聞著那肉香,肚子不爭氣地叫了一聲,憨憨地就想湊上去問問是啥野味,能不能換點嘗嘗。
可他剛走兩步,就發現那些圍著鍋的災民,齊刷刷地轉過頭來。
那不是人的眼神。
沒有喜怒,沒有生氣,隻有一種野獸盯著獵物般的幽冷。
讓人從腳底板一直涼到天靈蓋。
趙大牛心裡一突,腳步釘在原地,不知所措地退了回來。
“看地上。”
老疤眯著眼,聲音很輕。
眾人順著他示意的方向看去,鍋邊不遠處的塵土裡,散落著幾截發黃的、啃食過的骨頭。
其中一截,纖細而完整,頂端還帶著一點沒啃乾淨的皮肉。
“這什麼野獸的骨頭啊?牛、羊?”
趙小六撓撓頭,有點認不出來。
林玄一怔,隨機眸中閃過一絲寒意。
“人骨。”
老疤輕描淡寫。
“嗬……”
趙小六臉上的笑容瞬間凝固,嘴巴長大,卻發不出任何聲響,整個人如遭雷擊。
“嘔……”
趙大牛再也忍不住,跑到路邊扶著一棵燒焦的樹,把早上吃的乾糧吐了個乾乾淨淨,最後隻剩下酸水。
趙德柱更是手腳哆嗦,嘴唇發白,牙齒咯咯作響,喃喃道:
“易子而食……書上……書上寫的竟然是真的……”
史書上冰冷的四個字。
赫然化作眼前活生生的地獄景象。
隻有老疤神色淡然。
這種場麵,他顯然不是第一次見。
林玄歎了口氣,聲音沉了下來:“都警惕些,彆靠近。”
就在這時,一個瘦骨嶙峋的人影突然從那群災民中跌跌撞撞地跑了出來,“噗通”一聲跪倒在林玄的馬前。
是個年輕的女孩。
雖然滿臉汙垢,但還能看出清秀的輪廓。
她拚命磕頭,額頭砸在碎石路上,滲出血來,聲音嘶啞得像是破鑼:
“求求……求求恩人開恩,救我一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