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高馬大的王濤,此刻左手抓著個長柄掃帚,右手拎著個鐵皮簸箕,正貓著腰,在診所不算大的空間裡上躥下跳地掃地、收拾垃圾,忙得滿頭大汗,額前的頭發都濕漉漉地貼在了皮膚上。
剛把地掃乾淨,他又吭哧吭哧地把堆在門口的幾個裝藥品的紙箱子搬進來,擺放整齊。
可他那張黝黑的臉上非但沒有半點不耐煩,反而一直掛著傻嗬嗬的笑容,仿佛乾這些雜活是天底下最享受的事情。
忙完這些,王濤用袖子抹了把汗,屁顛屁顛地湊到張美雲的椅子旁。他像變戲法似的從口袋裡摸出一個小小的指甲銼刀,然後蹲下他那魁梧的身子,仰頭看著張美雲,小心翼翼地問:“雲雲,指甲邊有點毛了,我幫你搓搓?”
張美雲沒說話,隻是懶洋洋地把一隻手伸了過去。
王濤的那雙大手,真跟蒲扇似的,此刻卻異常笨拙而輕柔。他隻敢用兩根粗壯的手指,像捏著一根羽毛般,輕輕托起張美雲那隻白嫩纖細的手。
那架勢,仿佛手裡捧著的不是一隻手,而是一件精貴易碎的稀世瓷器,稍一用力就會碰壞。
他先是仔細端詳了一下指甲的形狀,然後才用指甲銼的側麵,極其輕柔地打磨著指甲邊緣可能存在的細微毛刺。
每搓幾下,他就鼓起腮幫子,湊近了,小心翼翼地吹掉磨下來的碎屑。
吹乾淨後,他又從旁邊小幾上拿起一瓶粉色的指甲油,擰開,用自帶的小刷子蘸了點,屏住呼吸,全神貫注地開始給張美雲塗指甲油,那份專注和溫柔,簡直像是在完成一件偉大的藝術品。
張美雲的右手則拿著一個巴掌大的掌上遊戲機,正玩著俄羅斯方塊,屏幕上的方塊不停落下,發出細微的“滴滴”聲。
她偶爾會因為遊戲局勢蹙起細細的眉毛,或者因為王濤手上力道稍微重了一點點,就嬌聲埋怨道:“輕點……弄疼人家了。”
王濤絲毫不介意,反而像是聽到了仙樂,臉上滿足的笑容更盛,嘿嘿憨笑著解釋:“剛才是大拇指,指甲厚,得稍微用點力挫平。剩下的就好了,放心放心,我輕著呢。”
這兩人膩歪的舉動,完全無視了旁邊正在工作的張雅麗和那個等待包紮的病人。
那病人胳膊上被砍了一道大口子,剛才疼得齜牙咧嘴,幸虧張雅麗技術好,打了止疼針,縫合時倒也沒受什麼罪,一直麵不改色。
可此刻,他看著王濤和張美雲那邊的動靜,嘴角不受控製地抽搐著,牙齒咬得嘎吱嘎吱響,眉頭緊緊擰成了一個疙瘩——這倒不是傷口疼,純粹是被眼前這幕給酸的,外加有點生理性的不適反胃。
好在張雅麗有著極高的職業素養,她麵色平靜,動作沒有絲毫停頓,仿佛徹底屏蔽了身旁那對活寶製造出的粉紅氣泡和膩人氛圍,或者說,她可能早就已經習慣了。
劉波靠在門框邊,已經慢悠悠地抽完了一根煙,看著王濤那副殷勤備至的模樣,終於忍不住翻了個白眼,出聲打斷:“靠,你還要弄多長時間?”
“乾啥呀哥?”王濤頭也沒抬,注意力還在那幾片粉嫩的指甲上,語氣理所當然,“有事你就說唄,在雲雲麵前,有啥不能聽的?”
張美雲聞言,倒是按下了遊戲機的暫停鍵,屏幕上的方塊瞬間定格。
她抬起眼皮,聲音軟軟地對王濤說:“濤哥,你要是有正事,就先去忙吧,彆因為我耽誤了。”
“什麼正事不正事的?”王濤立刻表態,手上的動作依舊輕柔,“陪著你就是最大的正事。”說完,他才扭頭看向劉波,“哥,到底啥事?你說唄。”
劉波本來想找個僻靜地方單獨跟王濤說,但轉念一想,眼前這兩人,估計也不會把消息往外透。
他吐出一口煙,煙霧在診所的光線下嫋嫋散開,壓低了些聲音:“胡建軍,必須得找到。”
“那你去找唄。”王濤想都沒想就接話,語氣輕鬆,“我又不是狗鼻子,還能聞著他在哪兒啊?”
“我大概摸到點線索,他現在身邊估計還有十來個人跟著。”劉波彈了彈煙灰,神色認真起來。
“那你就帶兄弟們過去唄,”王濤不以為意,“你和瘦猴,再叫上小潘、小丁、小王、小李,你們六個人,對付他們十來個,問題不大吧?”
劉波卻搖了搖頭,目光銳利:“現在的胡建軍,就是隻驚弓之鳥。帶太多人過去,動靜太大,很容易打草驚蛇。萬一這次讓他溜了,以後再想揪他出來就難了。所以,最多去一兩個人。我一個人去,把握不大,所以……”
“哦——懂了!”王濤這下明白了,拉長了調子,恍然大悟狀。
他低頭看了看張美雲那隻已經塗好一隻、粉嫩亮澤的手,又看了看指甲油瓶子,爽快地說:“行!等我把雲雲這隻手的指甲油塗完,晾乾,就跟你去。很快!”
劉波看著他又沉浸回“美甲大師”的角色裡,無奈地歎了口氣:“……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