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後經過多方打聽和細問，劉波才逐漸弄清楚了葉凡和李飛之間發生的那些糟心事。
昏暗的燈光下，葉凡垂著頭坐在破舊的木凳上，雙手緊張地交握在膝蓋間。
這小夥雙眼通紅，眼白上布滿細密的血絲，眼眶下方浮現出淡淡的青黑色，顯然是連日來的焦慮和失眠所致。
他的校服領口有些磨損，袖口處還沾著些許灰塵，整個人透著一股與年齡不符的疲憊。
劉波看著他這副模樣，心裡五味雜陳，無奈地長歎一口氣，那歎息聲在寂靜的房間裡顯得格外沉重。
“你傻嗎？“他的聲音帶著幾分責備，又夾雜著心疼，“李飛那個家夥很明顯就是在故意騙你錢呀。”
他邊說邊搖頭：“他要是真的想幫你把哥撈出來，打個電話，最起碼也得有個回音。你就算給他湊夠了七十萬，最後也是打水漂，連個水花都看不見。”
“他就是看準了你一個學生，沒背景沒後台，故意搞你的。”劉波越說越激動，聲音不由得提高了幾分，右手重重拍在桌麵上。
“彆說七十萬了，就算你拿著七百萬去找他，最終也是石沉大海，連個響都聽不見！”
劉波有些恨鐵不成鋼地罵了幾句。
葉凡始終低著頭，劉海遮住了他大半張臉，隻露出緊抿的嘴唇。
他的聲音哽咽，幾乎是從喉嚨裡擠出來的：“劉老板，其實你說的這些我都明白，我也知道李飛這個家夥不厚道。”他抬起微微顫抖的手背擦了擦眼角，繼續說道。
“但我總想著，李飛他就算是再貪心，他也能夠拿出一半的錢去幫我運作。隻要有一次機會能夠救我哥，我說什麼也要試一試……”
聽到這句話，劉波微微愣了一下，原本一肚子想要罵醒他的話，在這一刻全都卡在了嗓子眼。
他注視著麵前這個麵容清秀、皮膚白皙的小夥子，那稚嫩的模樣一看就是還沒經曆過社會毒打的樣子。
葉凡還天真地相信人性本善，可這個殘酷的社會，卻往往是反著來的——人性本惡。
有的人，惡得讓人無法想象。
這個世界當然有好人，但也有壞人，而且好人壞人，差不多是對半分的。
有一半的人，骨子裡就是壞的；而在這一半壞人裡，還有百分之二十左右，是那種極其惡劣、毫無底線的人。
他們隻要稍有機會，就會想方設法為難彆人，用儘一切手段為自己謀私利，絲毫不顧及會不會傷害到他人，隻要自己爽了、賺到了，就足夠了。
其實麵前的葉凡，很像劉波，像幾個月之前的他。
所以那時候，他毫不猶豫地救了同學王雪，可結果呢？
救了人，反而自己被關了進去，還害得父母欠了一屁股債。
要不是他後來出來了，父母恐怕得辛苦勞作好幾年，才能還清那筆債。
而劉波自己呢？被開除了學籍，檔案上永遠留下了一個汙點。
他隻能背井離鄉，來到這座城市淘生活。
說彆人說得頭頭是道，可劉波自己呢？
當初要是沒有吳夢夢幫忙，他現在說不定還不如葉凡。
最起碼，葉凡還敢為了哥哥豁出去，甚至動過去偷東西的念頭。
要是沒有其他人的推波助瀾，劉波估計現在還悶著頭在工廠裡打螺絲，日複一日，看不到出路。
劉波和葉凡又聊了一會兒，通過這番交談，劉波對他口中那個“兄弟盟“以及葉青那幫人的印象，也悄悄改觀了不少。
說到底，他們也不過是勢單力薄的一群人，攏共就十幾個，靠偷東西勉強糊口。可如今外麵幫派林立，他們的日子越來越難混。
特彆是張雲濤那邊最近被上頭批評了，正大力整治火車站、公交車站、遊戲廳以及公交車上的扒手。
導致李飛手下“兄弟盟”的人最近隻能被迫老實一點，不敢再輕易出手。
接李飛那個單子，無非也就是想混點生活費罷了。
可能那是他們第一次上門去嚇唬人、恐嚇人，甚至動手揍人。
偏偏還沒做好背景調查，一頭栽在了劉波手裡。
葉青能把他這個弟弟保護得這麼好，從來沒讓他沾染江湖上的任何事，也算是不容易了。
就像劉波自己的父親一樣，一輩子在山村裡辛辛苦苦種田，用儘一切手段、一切能力，就是想將兒子培養出來，讓他走出那個小山村，從此擺脫“麵朝黃土背朝天”的千年困局。
葉凡也不錯，為了救哥哥，毫不猶豫地從學校趕回來，毫不猶豫地拿出家裡所有的積蓄，甚至去葉飛那兒磕頭，任人擺布，後來又動了偷東西的念頭……一切的一切，目的隻有一個——把哥哥救出來。
劉波把這個半隻腳已經踏進彆人陷阱的年輕人給拉了回來，其實，又何嘗不是在救幾個月前的自己呢？
“劉老板，我知道你是個好人，我哥的事情，你沒錯。”葉凡抬起頭，目光直視劉波，一字一句認真地說道，眼神中帶著與年齡不符的堅定。
劉波點了一根煙，深深吸了一口，煙霧在昏暗的燈光下繚繞。
他扯了扯嘴角，語氣帶著幾分自嘲：“我怎麼可能是個好人呢？“
他吐出一個煙圈，繼續說道，“要是沒有我的話，你哥就不會進去。你哥不進去的話，你現在還在那陽光美好的大學裡繼續讀書，根本不用遭這些罪，更不會被人打，最後……竟然還學著去偷東西。“
他頓了頓，聲音低了下來，“這些，應該是你以前最討厭的事情吧。“
葉凡搖了搖頭，神情堅定，雙手不自覺地握成了拳頭：“這跟你沒關係，一碼歸一碼。我哥他們是為了掙錢找你麻煩，而你也隻是為了保護自己。”
“先到我那邊去吧，今天晚上最起碼有地方住。“劉波想了想，掐滅手中的煙頭，在煙灰缸裡用力摁了摁，“還有你哥那邊，明天我去問一問，找找關係，先讓你們兩個見一麵，各自交個底，省得你們兩個各自擔心。”
他站起身，踱了幾步，“至於他能不能出來……我估計沒太大把握，聽說最近正在嚴打，你哥應該是被立了一個典型。頂多是能讓他在裡麵呆著舒服一點，找機會以後減點刑。”
葉凡聽到這話，整個人愣了好幾秒，眼睛微微睜大，像是沒反應過來。
隨後，他麵色猛地一喜，激動得一下子“撲通”跪在劉波麵前，膝蓋撞在地麵上發出沉悶的響聲。
“劉老板，太感謝你了！隻是……隻是我現在沒有錢給你，我給你立個欠條吧，你說要多少錢？我以後掙到了給你！”
他聲音顫抖，眼眶又紅了，雙手緊緊抓住劉波的褲腳。
“得了吧，不差你那三瓜兩棗的。“劉波感慨一聲，彎腰將眼前這個瘦弱的小夥子拉了起來，順手幫他拍了拍衣服上的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