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押古月笙的地方,是巫剛通過以前江湖關係找到的一處位於市郊、廢棄多年的倉庫地下室。
這裡位置偏僻,隔音極好,且隻有一條通道,易守難攻。
空氣中彌漫著陳年的灰塵味和潮濕的泥土氣息,僅有的一盞白熾燈投下昏黃搖曳的光,將牆壁上斑駁的汙漬和剝落的牆皮照得如同鬼影。
林凡獨自一人走下吱呀作響的木製階梯,腳步聲在空曠的地下室裡回蕩。
古月笙被特製的牛筋繩捆著,靠坐在冰冷的牆角,原本陰鷙的臉上此刻布滿了疲憊與一種近乎解脫的平靜。
聽到腳步聲,他抬起頭,昏黃的光線勾勒出他臉上深刻的皺紋,那雙曾經充滿算計的眼睛裡,此刻竟是一片澄澈,帶著一種如釋重負的坦然。
“林神醫……你來了。”
他的聲音沙啞,卻異常平靜,沒有怨恨,也沒有恐懼,仿佛早已等待這一刻許久。
林凡在他麵前站定,目光如炬,審視著這個屢次觸碰他逆鱗的老人。
冰冷的殺意在他周身縈繞,但他沒有立刻發作,隻是冷冷地吐出兩個字:“理由。”
古月笙沒有回避林凡的目光,他艱難地動了動被捆縛的身體,讓自己坐得更直一些,深深吸了一口帶著黴味的空氣,緩緩開口,聲音低沉而清晰:
“林神醫,我知道,我對秦警官和林小姐所做之事,萬死難贖其罪。在您動手之前,請容我將這前因後果,這壓在我心頭如山般的巨石,原原本本地告知於您。不求寬恕,隻求……死個明白,也讓您知道,我古月笙,並非天性卑劣、以傷害婦孺為樂的無恥之徒。”
他的眼神望向虛空,仿佛穿透了這陰暗的地下室,回到了遙遠的過去。
“一切,都始於三年前。我玄水盟盟主墨天鷹,與其師妹墨玉娘,為探尋一門失落傳承,冒險進入了一處上古遺跡……那遺跡,非是福地,實乃絕境。其中彌漫著一種無形無質、卻歹毒無比的‘地脈陰煞’。此煞氣非尋常寒毒,它不傷血肉,專蝕經脈,消磨神魂生機。盟主他……修為通玄,尚能憑借深厚功力強行壓製,但玉娘她……本就體質偏陰,首當其衝,傷勢極重,幾乎……幾乎燈枯油儘。”
古月笙的聲音帶著難以抑製的悲痛和追憶,眼眶微微泛紅。
林凡靜靜地聽著,眉頭微蹙。
“地脈陰煞”之名,他曾在某部極其古老的醫道孤本《幽冥雜症錄》的殘頁上見過隻言片語的描述,稱之為“附骨之疽,蝕魂之毒”,確非尋常手段可解。
“我們傾儘全盟之力,尋訪名醫,搜羅天下奇藥,也僅能勉強延緩盟主和玉娘的傷勢惡化,無法根治。”
古月笙繼續道,語氣充滿了無力感,“眼看著盟主日漸消瘦,玉娘氣息奄奄,盟內人心惶惶。直到後來,盟中一位博通古籍的耆老,在一卷殘破的《山海異藥錄》軼文中查到,唯有傳說中的‘月華仙露’,其性至陰至純,蘊含太陰月華之無瑕精華,方能中和那霸道陰煞,滋養修複被侵蝕的經脈與神魂。”
他看向林凡,眼中閃過一絲複雜,有愧疚,也有一絲當時得知希望時的微光:“所以,當我們得知月華仙露的消息時才去購買,但是被你獲得之後,我們隻能采取搶奪。後來你給了一滴仙露給墨影小姐,使得玉娘傷勢竟有好轉時……我們……我們當時的心情,實在是複雜難言。一方麵,為玉娘的一線生機感到慶幸;另一方麵,也知那搶奪之舉,實乃卑劣,愧對神醫。但為了盟主和玉娘,我們……我們彆無他法!盟主傷勢反複,已漸有不支之象,我們必須儘快得到月華仙露!”
說到這裡,古月笙的聲音激動起來,帶著深深的自責:“後來盟內生變,沈飛揚那叛徒趁機發難,盟中大亂,我們這些忠於盟主的弟兄拚死護著盟主和玉娘殺出重圍,自身也傷亡慘重,流落江湖……成了無根浮萍。”
他的話語中充滿了血與淚的回憶,那場內戰顯然是他心中難以愈合的傷疤。
“那太初堂,又是如何找上你們的?”林凡問道,語氣依舊平靜,但周身的寒意似乎減弱了一絲。
古月笙臉上露出一絲苦澀:“我們如同喪家之犬,一邊躲避沈飛揚的追殺,一邊苦苦尋找盟主和玉娘的下落,同時仍在絕望中尋覓救治之法。就在我們山窮水儘之時,太初堂的盤長老找到了我們。他聲稱,他們有一種秘藥,名為‘月華天漿’,雖不及真正的月華仙露神效,但亦能有效壓製地脈陰煞,延緩傷勢惡化。他們願意提供此藥,助盟主續命。”
他頓了頓,眼中充滿了無奈與掙紮:“但條件……條件便是要我古月笙,率領殘餘的弟兄,聽命於太初堂,並且……想方設法,對付您,林神醫。”
終於說到了關鍵處,古月笙抬起頭,目光坦然地迎向林凡,不再有任何隱瞞:
“林神醫,我知道,無論有何理由,對您身邊的人下手,都是不可饒恕的大罪!但我古月笙在此對天發誓,我對秦警官和林小姐,絕無半點加害之心!我之所以選擇對她們出手,實乃無奈之下的權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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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語氣急切而真誠,仿佛要將心肺都掏出來:“我深知秦警官出身警隊,身手不凡,等閒三五人近不得身。我派去的那三人,雖看似凶悍,實則是我特意挑選的身手普通、絕無可能真正傷到秦警官之人!我給他們的命令也隻是‘製造事端,嘗試帶走,若遇強力抵抗,立刻撤退’!我豈敢、豈願真的傷害一位曾保衛一方的巾幗?那與我的為人準則背道而馳!”
“至於林小姐……”古月笙的聲音低沉下去,帶著更深的愧疚,“我更是從未想過要傷害那個天真爛漫的孩子半分!我派人去學校附近,故意露出行跡,甚至……甚至在那輛用來製造‘意外’的麵包車上做了手腳,確保即便真的發生碰撞,也絕不會有嚴重傷害。我所做的一切,都隻是……隻是做給太初堂看的‘戲’!我需要讓他們看到我在‘努力’執行任務,我需要讓他們繼續供應‘月華天漿’!盟主他……他的傷勢,真的等不起了啊!”
說到動情處,這位曾經叱吒風雲的玄水盟長老,竟已是老淚縱橫,聲音哽咽:“盤長老明確警告過我,若我不能讓林神醫您感到‘切膚之痛’,若我不能展現出足夠的‘價值’,他們就會立刻停止供應‘月華天漿’!沒有天漿壓製,盟主體內的陰煞便會徹底爆發,到時……到時便是大羅金仙也難救!我……我豈能眼睜睜看著盟主因我無能而殞命?”
他抬起被捆縛的雙手,用力捶打著自己的胸口,泣不成聲:“林神醫!我古月笙自知罪孽深重,不配求得原諒!這條賤命,您隨時可以取走!我隻求您……隻求您看在我並未真正造成不可挽回後果的份上,看在我一片赤誠隻為救主的份上……若有可能,若您將來有機會……能否……能否施以援手,救救我家盟主?他一生俠義,仁厚待人,不該……不該落得如此下場啊!我給您磕頭了!”
說著,他竟然掙紮著,不顧被捆綁的身體,就要向林凡下跪磕頭!
林凡身形未動,但一股柔和的無形力道托住了古月笙,讓他無法跪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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