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濃得化不開。
藥王穀彆院深處,那間專門安置啞仆的廂房外,兩名被炎烈留下“照顧”的執事,正襟危坐於廊下石凳上。
一人手握茶壺,慢條斯理地斟著早已涼透的茶水;
另一人則看似閉目養神,實則耳聽八方,神識如同無形的蛛網,細細籠罩著整間廂房,不放過任何一絲風吹草動。
房內,燭火早被熄滅,隻有窗外透進的些許慘淡月光,勾勒出家具模糊的輪廓。
啞仆依舊一動不動地躺在床上,蓋著厚厚的錦被,氣息微弱而均勻,仿佛沉浸在深沉的傷痛昏迷之中。
左肩的傷口已被重新包紮,厚厚的地炎續命膏和繃帶下,那乳白色聖心真氣與灰黑寂滅煞氣的交鋒依舊在無聲無息地進行著,隻是表麵上看起來平靜了許多。
九轉護心丹的藥力護持著心脈,讓他慘白的臉上恢複了一丁點極其微弱的生氣。
時間在死寂中流淌,滴漏的聲音在靜夜裡顯得格外清晰。
子時過半。
廊下那名斟茶的執事打了個哈欠,揉了揉有些發澀的眼睛,低聲道:“王兄,這差事可真夠熬人的。你說長老也真是,對一個半廢的老仆,用得著這麼小心謹慎嗎?這深更半夜的,連隻蚊子飛過都得看清楚公母。”
閉目養神的王執事眼皮都沒抬,淡淡道:“李老弟,少說兩句。長老自有深意,我等奉命行事便是。這啞仆……可不簡單。”
他聲音壓得更低,“你沒見他肩上的傷?那可是聖心閣正統功法所留!能跟聖心閣元嬰高手過招,還活著回來,本身就說明了問題。長老讓我們「照顧」,這「照顧」二字,意味深長啊。”
李執事撇撇嘴,不以為然:“再厲害,現在不也跟條死狗一樣躺著?我看呐,多半是長老多心了。一個又啞又老、半死不活的家夥,還能翻出什麼浪花來?”
王執事不再接話,隻是神識更加集中了幾分。
他總覺得,今夜似乎有些過於安靜了。
連院子裡常有的蟲鳴,都好像消失了。
就在此時——
廂房內,床上那“昏迷”的啞仆,一直平穩的呼吸,極其細微地停頓了一瞬。
若非全神貫注,絕難察覺。
下一刹那,他緊閉的眼皮下,眼球似乎極快地動了一下。
蓋在錦被下的右手食指,微不可察地屈起,指尖凝聚起一絲比發絲還要細、幾乎沒有任何靈力波動的灰黑色氣息。
這縷氣息甫一出現,便如同擁有生命般,悄無聲息地鑽出錦被,貼著冰涼的地麵,如同最謹慎的遊蛇,緩緩蜿蜒至床底深處一個極不起眼的角落。
那裡,地麵有一道連神識都難以探測到的、幾乎與磚縫融為一體的細微刻痕。
灰黑氣息沒入刻痕。
嗡……
一聲低到極致、尋常人耳根本無法捕捉的輕鳴,在床底極深處響起。隨即,一道隻有巴掌大小、邊緣模糊扭曲的、仿佛水波蕩漾的“門”,悄無聲息地在地麵浮現。
這“門”沒有任何光芒,也沒有絲毫空間波動,更像是一個視覺上的錯覺。
幾乎在同一時間,啞仆蓋在錦被下的身體,如同漏氣的皮囊般,肉眼可見地“癟”下去一層,氣息也隨之變得更加微弱,幾近於無。
而床底那水波“門”中,一道淡淡的、與周圍陰影幾乎完全融為一體的虛影,如同鬼魅般一閃而逝。
虛影穿過“門”戶,出現在廂房地基之下一個僅容一人蜷縮的狹小密室內。
這密室顯然是多年前秘密建造,牆壁上布滿了隔絕神識和聲音的隱秘陣紋,此刻正閃爍著極其黯淡的光暈。
虛影迅速凝實,正是啞仆!
隻是此刻的他,雖然依舊麵色灰敗,左肩傷口隱現,但那雙原本渾濁漠然的眼睛,卻精光內斂,銳利如鷹,哪還有半分重傷垂死的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