禺穀鎮的大街上人來客往,熙熙攘攘,林鳳主婢三人牽馬穿行其間。
她們拴好馬,走進“杏林堂”,看到鄧大夫緊抱著一個小男孩親了又親,好像生離死彆後的歡聚。小男孩見有陌生人進來,膽怯地叫了聲“爺爺”就往鄧大夫的懷裡鑽。鄧大夫摟緊小孫子,見進來的是年輕女孩,便和善地說:“姑娘,下午暫時不看病。”
林鳳說:“鄧大夫,我們不是來看病的,我受太陽城劉城主之托,想打探智深大師的傷情。”
一聽到“智深大師”四個字,鄧大夫臉色就變了,因為智深大師使他遭受了池魚之殃。儘管小孫子安然無事,給親人帶來的驚嚇則是刻骨銘心的。
林鳳看著鄧大夫懷裡的小男孩,笑著說:“鄧大夫,感謝你治好了智深大師的傷。我想問一下,智深大師為什麼還不能開口說話?”
鄧大夫見林鳳衣著華麗,模樣俊俏,很陽光,問的問題也很合情理,遂沒了戒心,說:“姑娘,智深大師箭傷加中毒,病情危重,一兩天內恐怕很難開口說話。”
林鳳柳眉微蹙,說:“是這樣嗎?都說鄧大夫醫術高明,手到病除,也沒辦法呀!”
鄧大夫見林鳳不信任他,不高興地說:“姑娘,治傷不是補衣服,解毒不是解紐扣,哪有手到病除的?智深大師能保住性命已是萬幸了!”
林鳳忙說:“是我少見多怪,打攪了。鄧大夫,聽說有個神秘的女人住在‘逐日閣’裡,你知道是誰嗎?”
鄧大夫摸著孫子的腦瓜說:“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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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鳳一行三人走進“逐日閣”大門。大廳裡很冷清,隻有一張桌子旁坐著一對衣著考究的中年男女,悠閒地喝著茶;老板坐在櫃台後閉目養神。中年女子迎上來審視著林鳳,說:“小姐,我已包下本店,請到彆處去。”
林鳳打量著中年女子說:“我不是來住宿,是來吃飯的,吃飯總可以吧?”
中年女子斷然說:“也不行,本店的吃住我都包下了。”
林鳳螓首一昂,說:“大嬸,這就是你的不對了。你有錢要怎麼花就怎麼花,彆人管不了,但不能影響彆人。你一個人包下偌大一個‘逐日閣’,不讓彆人吃不讓彆人住,簡直是霸占,也太霸道了吧?”
中年女子見林鳳光彩照人,伶牙俐齒,放緩口氣說:“你是什麼人?”
“來吃飯的都是客人。”林鳳昂首挺胸往裡走,中年女子想阻攔,被小芬小芳挺身插上擋開。喝茶的中年男子拍桌而起,手中的杯子如流星般襲向林鳳。林鳳信手一抓一收接住杯子,杯中的茶水一點兒都沒有溢出。中年男子臉色微變,順手推開桌子。林鳳沒等中年男子攻來,將杯子一揚,杯中的水如同一支水箭射在中年男子的臉上。中年男子怒不可遏,操刀撲向林鳳,林鳳拔劍相迎,頓時刀光劍影。小芬和小芳兩人早已與中年女子打得不可開交。廳內的桌凳翻倒,杯碗摔得粉碎,老板急得呼天喊地。
“住手!”聲音從樓梯口傳來,嚴厲而又清脆,是個女子的聲音。中年男子和中年女子立即住手後退,林鳳主婢也收手,把目光投向樓梯。一個身穿狐白裘的蒙麵女子從樓梯上緩步走下,像駕著一團白雲的王母娘娘,高貴而又威嚴。她身後的一紅一綠兩個使女,就像伴駕的兩朵彩雲。
林鳳看到蒙麵貴婦時愣了一下,因為她認識貴婦身上的那件狐白裘。那件狐白裘毛色純正,潔白如雪,有人送給她的父親“聊表寸心”,林鳳見了愛不釋手。不過,父親把它轉送給了盟主夫人江雲,讓她傷心了好一陣子。
狐白裘貴婦的目光很犀利,掃了林鳳一眼,平靜地說:“姑娘,看你長得如出水芙蓉,卻很驕蠻。先來後到有次序,妾身已包下本店,有權不讓彆人住。”
“是大叔大嬸太野蠻。我們走就是了。”林鳳顯得很通情達理,說完轉身就走。
“慢!”狐白裘貴婦果斷地說:“你們就留下來陪我吧!”
沒等林鳳回答,中年男子和中年女子已搶上截住去路。小芬和小芳欲拔劍去闖,被林鳳製止。林鳳轉身看著狐白裘貴婦,不露聲色地說:“夫人,這店被你包下後,不會成為有進無出的黑店吧?”
狐白裘貴婦的眼中露出了笑意,說:“姑娘真會說笑話,丐幫武林,朗朗乾坤,哪來黑店?妾身見姑娘長得嬌俏,很是喜歡。妾身正無聊,想請姑娘留下陪我聊天,明早就讓你回去。”
“對不起,夫人,喜歡我的人很多,請不要強人所難。”林鳳說著欲轉身,中年男子和中年女子突然點了小芬和小芳穴道,聯手襲向林鳳。林鳳借轉身之勢側閃,順手抓住俯身撿拾杯碗的老板,直視著狐白裘貴婦說:“夫人,請讓我們離開。我不知道你是誰,你蒙著臉,一定不想讓彆人知道住在這裡,事情鬨大了沒好處。”
狐白裘貴婦的目光變得很冷峻,見林鳳把劍架在老板的脖子上,便歎了口氣說:“你們走吧!”
“你們人多,為防反悔,我要老板送我們出禺穀鎮。”林鳳說著押著老板往外走。小芬和小芳的穴道被解開,也跟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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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鳳主婢三人把老板押到鎮外路邊的一片桃林裡,確保後麵無跟蹤才放開。
桃樹光禿禿的,看起來毫無生氣,其實蘊育著來年的春華秋實。林鳳走在林間,老板恭順地跟在後麵,因為這老板就是劉宗恒說的耳目“布穀鳥”,林鳳去“逐日閣”就是為了找他。林鳳說:“鄧老板,劉城主把你當作耳目,你難道連住在店裡的是什麼人都不知道嗎?”
鄧老板恭敬地說:“林小姐,昨晚花小雲包下敝店,那婦人進店前,店裡的夥計被趕到一個房間裡集體回避。那婦人進店時,戴著一個垂簾大鬥笠,看不出性彆年紀,入住‘天’字號後不準夥計接近,生活由她自己的人料理。我是從她的走路姿勢和生活習慣猜出她是女的,已及時向劉城主稟報了。林小姐知道她是誰了?”
林鳳神色凝重地說:“她是盟主夫人江雲。”
“啊?!”鄧老板大驚失色地摸了摸後腦勺,似乎感到後怕。
林鳳說:“她不願暴露身份,你也要裝作不知道。她住進來以後,有什麼異常舉動?”
鄧老板緩過氣來,說:“她帶來了很多人,有五十個人午後陸陸續續出店去了太陽城,所以店裡隻留三四個人。”
林鳳說:“還有什麼值得注意的細節?”
鄧老板轉著眼珠想了想,說:“花小雲一早出去,去了太陽城。後來,先後有方圓和玉羅刹進店去見盟主夫人,約一炷香工夫出來,去了‘杏林堂’,很快離開了禺穀鎮。過了不久,有三個人進‘杏林堂’,曾關上門,片刻後有兩個人抬出一條大口袋進了‘逐日閣’,裡好像裝著一個人。”
“哦?”林鳳黛眉微蹙,說:“三個什麼樣的人?”
鄧老板說:“是一個農夫和一對夫妻模樣的壯漢與孕婦,抬口袋出來的是壯漢與孕婦。奇怪的是,孕婦出來時肚子平平的,一點兒也不像生過孩子。”
林鳳說:“這麼說,壯漢和孕婦肯定是江雲的手下假扮的。你有沒有聽說鄧大夫的孫子被人綁架?”
鄧老板搖頭說:“沒有,‘杏林堂’今天照樣開門接診,我不久前還看到過鄧大夫的孫子小牛。”
林鳳美眸流轉,說:“方圓在‘杏林堂’裡有沒有吵鬨或打鬥?”
鄧老板肯定地說:“沒有,‘杏林堂’就在‘逐日閣’斜對麵,有一點風吹草動我一定知道的。”
林鳳說:“明白了。鄧老板,你要留意江雲的一舉一動,及時稟報城主。我先回太陽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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殘陽斜照著太陽城,看在心境迷茫的人眼裡,充滿著沒落和蒼涼。
太陽城人的心境並不好,因為今年的“問天大典”橫生事端,給太陽城蒙上了一層陰霾。霸王廟鬨鬼、“盜斷天路”、競拍大會一波三折、“問天埠”血光衝日、“安邦神劍”重現、吸血鬼作祟、林副城主被殺、智深大師遭暗算、火燒半仙閣等等接踵發生,給人風雨飄搖的感覺。不過,太陽城人得到一個喜訊——智深大師得救了。
“喜訊”是相對的,對有些人來說,可能是噩耗。桃源居裡,劉宗恒惱怒地瞪著肖傳玉。肖傳玉還是農夫打扮,一臉的怯弱和羞愧,垂頭不語。
劉宗恒咄咄地說:“智深老和尚能開口說話,保守了二十年的秘密恐怕要泄漏了。你號稱‘賽華佗’,用毒是拿手好戲,關鍵時刻連一個智深老和尚都解決不了,養你何用?!”
肖傳玉怯怯地說:“主上,屬下懷疑街上傳言有詐。屬下綁架鄧老頭的孫子,脅迫他對老和尚下藥。那藥是屬下配製的秘方,含有劇毒‘鶴頂紅’,鄧老頭不可能發現的。方圓他們進‘杏林堂’後,屬下一直在外麵監視,至他們帶老和尚離開,沒發現異動,說明鄧老頭得手了。就算鄧老頭失手,屬下判斷,以老和尚的傷勢,一兩天內還是沒法開口說話的。”
“哦?”劉宗恒見有了轉機,微顯激動,說:“這麼說,不管下毒是否成功,老和尚都沒法說話?”
肖傳玉肯定地說:“是的,‘見血封喉’和‘鶴頂紅’都是屬下親手配製的,屬下最了解毒性。”他抬頭看了劉宗恒一眼,神情舒展開了些。
劉宗恒皺眉想了想,忽瞪著肖傳玉說:“你逼鄧老頭下毒,到底成功了沒有?”
肖傳玉胸有成竹地說:“成了。方圓他們走後,屬下逼問過鄧老頭,不然不會把人質還給他。”
劉宗恒沉吟說:“如此說來,街上傳說老和尚治愈的消息,一定是宋師師放出的煙幕彈,意在打消我們對老和尚滅口的念頭。好了,你先下去吧。”
“是。”肖傳玉鞠了一躬,轉身而去,剛跨出門檻,看見林鳳主婢三人風塵仆仆地進來。林鳳看了肖傳玉一眼,擦肩而過。
林鳳忽扭頭打量肖傳玉,說:“肖傳玉,等等!”
肖傳玉一怔,忙轉身諂笑說:“林小姐好。”
“你進來,我有話問你。”林鳳說著往裡走,肖傳玉乖乖地跟進門。
劉宗恒正在堂內踱步,見林鳳進來,喜出望外地說:“賢侄女,你回來了,有消息嗎?”
林鳳說:“有,但不是好消息。我想先聽聽肖傳玉帶回的好消息。”
肖傳玉躬身說:“林小姐,屬下已向主上稟報過了。”
林鳳審視著肖傳玉,說:“有好消息,我也想聽一聽。”
肖傳玉恭順地說:“昨晚屬下綁架了鄧老頭的孫子小牛,逼他對老和尚下毒。今天上午,老和尚進‘杏林堂’後不到半個時辰就離開了,屬下進堂逼問鄧老頭,確認得手後才放了他的孫子。就算鄧老頭失手,外麵傳說老和尚能開口說話的消息也是假的,請林小姐不要相信。”
林鳳說:“我不會相信的,因為我也問過鄧大夫。外麵的假消息是宋師師放的,我一直在想,宋師師為什麼要發布假消息。”
劉宗恒說:“果然是宋師師。”
林鳳點點頭,說:“我去禺穀鎮時在霸王廟遇到宋師師,她說老和尚說出了秘密,歹人沒有再傷害他的必要了。看她的神情很輕鬆,不像有假。我當時以為肖傳玉一定失手了。到禺穀鎮後我去‘杏林堂’問鄧大夫,他說老和尚一兩天內沒辦法開口。他神情自若,好像沒做過虧心事。從宋師師和鄧大夫相互矛盾的言行可以看出,其中一定有詐。我想,宋師師之所以匆匆離開禺穀鎮並說假話,是因為鄧大夫下毒被發覺,想引出脅迫鄧大夫的人。宋師師等離開‘杏林堂’後,有三個人進去,分彆是壯漢、孕婦和農夫,但隻有壯漢和孕婦抬著一條口袋出來。那孕婦出來時肚子平平的,也不像生過小孩。我當時懷疑裡麵大有文章。”
劉宗恒說:“口袋裡裝的是什麼?那假孕婦是什麼人?”
“那個假孕婦是江雲的手下。”林鳳瞪著肖傳玉,說:“我現在看到了肖傳玉的農夫裝扮,想通了,口袋裡裝的肯定是那個農夫,也就是他!”林鳳斥指著肖傳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