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色夕陽下，蘇冉的話語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在林默翻湧著黑暗與迷茫的心海中，激起了劇烈的漣漪。
“存在本身，沒有對錯。”
“意義，是你自己……去創造和定義的！”
“你怎樣選擇，你就是誰！”
每一個字，都像一把重錘，敲打在他被實驗室烙印下的、關於“錯誤容器”和“終焉使命”的認知上。那些冰冷刺骨、如同詛咒般的低語，在這溫暖而堅定的聲音麵前，竟第一次顯得有些……蒼白無力。
他緊緊回握著蘇冉的手，力道大得幾乎讓她感到疼痛，但他沒有鬆開，仿佛這是連接他與這個“存在有意義”的世界的唯一紐帶。他低著頭，額前碎發遮住了他的眼睛，蘇冉隻能看到他緊繃的下頜線和微微顫抖的肩膀。
他在消化，在掙紮，在與腦海中根深蒂固的黑暗編程進行著無聲卻無比激烈的搏鬥。
蘇冉沒有催促，也沒有再多說什麼。她知道，有些坎，必須他自己邁過去。她能做的，就是在他即將墜落時，緊緊拉住他，並告訴他，這個世界還有值得他抓住的光。
時間在沉默中緩緩流逝，天邊的血色漸漸被深沉的暮藍取代，幾顆頑強的星辰開始在天幕上閃爍。
終於，林默緩緩抬起了頭。
那雙總是顯得過於平靜或充斥著暴戾的黑眸，此刻像是被水洗過一般，雖然依舊深邃，卻少了幾分混沌，多了幾分清明的痛苦與……一種破土而出的、微弱卻真實的堅定。
他看向蘇冉，目光專注得仿佛要將她的輪廓，連同她剛才說的每一個字，都鐫刻進自己的靈魂深處。
“我……”他開口，聲音因為長時間的沉默和內心的激蕩而異常沙啞，“我想……守護。”
他說的很慢，很艱難，仿佛在確認一個對自己而言都無比陌生的概念。
“守護……這裡。”他目光掃過腳下這片承載著“晨曦”基地的土地，掃過遠處圍牆隱約的輪廓和零星亮起的燈火。
“守護……你。”
最後三個字，他說的極其清晰，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重量，落在了蘇冉的心上。
這不是他第一次表達保護她的意願，但這一次，不同。這不再僅僅是出於本能或依賴，而是經過思考、掙紮後，主動做出的選擇。是他對自己“存在意義”的第一次，也是最重要的一次定義。
蘇冉的鼻腔瞬間湧上強烈的酸意，眼前一片模糊。她用力地回握他的手，重重地點頭，淚水卻不受控製地滑落臉頰。
“嗯！”她哽咽著，幾乎說不出完整的話，隻能用力地發出一個音節，表達著她的認可，她的欣慰，她的……一切。
看到她臉上的淚水，林默似乎有些無措，他下意識地抬起另一隻空著的手，笨拙地、用指腹想去擦掉她的眼淚。他的動作依舊有些僵硬，卻帶著一種前所未有的小心翼翼和珍視。
指尖觸及溫熱的淚滴，他像是被燙到一般，手指微微蜷縮了一下，但還是堅持著，輕輕拭去了她臉上的濕潤。
“彆哭。”他生硬地安慰道，眉頭微微蹙起，似乎不理解這代表著喜悅與釋然的淚水。
他這笨拙的舉動，反而讓蘇冉破涕為笑。她又哭又笑，感覺自己像個傻子，但心中那塊自從係統揭示真相後就一直壓著的巨石，卻仿佛在這一刻，被林默這艱難卻無比珍貴的“選擇”撬動了一絲縫隙。
希望，如同岩石下倔強探出頭的小草，雖然微弱，卻真實存在。
“好，我不哭。”蘇冉自己用手背擦乾眼淚，露出一個帶著淚痕卻無比明亮的笑容，“我們回去？天黑了，有點冷。”
林默點了點頭，依舊沒有鬆開握著她的手，而是自然地牽著她，轉身朝著基地亮光的方向走去。
他的手依舊有些涼，但蘇冉卻能感覺到，那冰層之下，似乎有暖流正在緩慢地、堅定地湧動。
兩人並肩走在漸深的暮色裡，誰也沒有再說話。但一種無聲的、比以往任何時刻都要堅固的默契與信任，在兩人之間流淌。
對於蘇冉那句“你怎樣選擇，你就是誰”，林默用他最直接的方式，給出了他的答案。
他選擇守護。
選擇定義自己為“守護者”。
這個選擇，或許無法立刻抹去他體內的黑暗本源，無法立刻斬斷與世界線收束力的聯係，更無法立刻消除外部的所有威脅。
但它像一枚投入命運長河的石子，已經開始改變河流的走向。那根代表著“救世主”的淡金色命運線，在這一刻，似乎微弱地、卻堅定地……明亮了一分。
回到基地，燈火下的人們看到他們牽著手回來，雖然有些訝異，但更多的是善意和理解。蘇冉臉上尚未乾透的淚痕和異常明亮的眼神，以及林默那雖然依舊沉默卻明顯柔和了幾分的側臉，都讓眾人隱約感覺到，似乎有什麼重要的東西，在剛剛那個黃昏，被悄然奠定了。
蘇冉知道，前路依然漫長且布滿荊棘。
但至少今夜，她可以暫時卸下一點重擔，因為她知道，她不是一個人在對抗那沉重的命運。
她身邊的這個少年，正在努力地，用自己的選擇，掙脫枷鎖，走向光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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