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鋒的喉結在脖頸間狠狠滾了一圈,迷彩服的衣角被他攥得發皺,指節泛出青白。
國內對老兵的敬重早刻進了軍人的骨子裡,那些在槍林彈雨中爬過、在邊境線上守過的老前輩,一句話的分量能壓過十份軍部紅頭文件,這是刻在血脈裡的認知。
他猛地轉頭看向邵斌,對方眉頭緊鎖,眉間的紋路深得能夾死蚊子。
板磚和史三八也沒了剛才拍著大腿罵陳榕的戾氣。
幾人眼神撞在一起,滿是慌神。
“安部長沒說錯……這些老兵要是真不明真相站那小孩那邊,這事就真的難辦了。”
過了好一會,板磚撓了撓後腦勺,指腹蹭過剛冒出來的胡茬,聲音比平時低了半截,帶著幾分乾澀。
他突然想起前幾年抗洪的場景。
當時堤壩要決口,水流湍急得能卷走石頭,一個左腿截肢的退休老兵拄著木拐杖站在泥水裡,軍褲卷到膝蓋,露出空蕩蕩的褲管,就說了句‘子弟兵跟我上’,原本有些退縮的新兵蛋子瞬間紅了眼,跟著老爺子往洪水裡跳。
那股勁,誰看了不心頭一震?
“這些老爺子們號召力太強了,他們的軍功章是拿命換的,說話比軍長都管用。”板磚的聲音更低了,“真鬨到軍部門口,不管真相如何,都必須先給老兵幾分麵子,這事情難辦了。”
“彆在這愣著了!”
安濤語氣裡滿是不耐,“趕緊去審判庭把控告材料理清楚,每條罪狀都要寫具體,演習的時候他炸軍火庫,得寫清楚損失了多少模擬裝備,列個清單附上去;這次打我,得把傷口照片附上去,讓所有人都看看這小混蛋的暴行,速戰速決,就算審判,也必須讓所有人,心服口服!”
“還有,找到龍小雲,讓她快點過來,必須速戰速決,拖得越久,老兵那邊的人越多,到時候想收場都難!”
他說到“打我”兩個字時,聲音陡然拔高,眼底的怒火混著屈辱往上湧。
活了幾十年,從基層後勤乾到總務部長,見誰都是被捧著的。
現在居然被一個八歲毛孩揍得滿臉是血。
傳出去他這張臉就不用要了,以後在軍部還怎麼抬得起頭?
話音未落,肚子裡的絞痛又翻湧上來,像有隻手在裡麵擰毛巾,力道大得仿佛要把五臟六腑都絞在一起,這小家夥力氣真的很大。
安濤疼得齜牙咧嘴,沒再管冷鋒幾人,捂著肚子踉蹌著往衛生間衝。
那急迫的模樣讓冷鋒幾人都看傻了眼,到了嘴邊的“安部長您慢點”也咽了回去,走廊裡隻剩下他遠去的腳步聲和幾人麵麵相覷的沉默。
看著安濤的背影消失在走廊拐角,冷鋒煩躁地踢了踢腳邊的石子,石子撞在牆上發出“當啷”一聲脆響,彈回來差點砸到史三八的鞋。
他臉色鐵青,像憋著一股沒處發泄的火氣。
“瑪德,這些老兵肯定是被人當槍使了!那個陳榕連總務部長都敢打,還有什麼事做不出來?我看邊防的人本來就沒什麼真本事,一個個跟街頭小流氓似的,仗著在邊境混過幾天,會打兩槍,就覺得自己了不起,連軍部規矩都不放在眼裡!”
“你彆皮了!”
邵斌猛地抬手,用力拍在冷鋒後背上。
他的力道重得讓冷鋒踉蹌了半步,差點撞在牆上,迷彩服的肩章都被拍得歪了,晃悠著像是要掉下來。
邵斌的臉色比冷鋒還難看,眼底滿是疲憊,血絲爬滿了眼白,像是幾天沒合眼。
“都什麼時候了還說這種混賬話?當初我就勸你,追龍隊的時候彆太急,處理陳榕的事更要溝通好,你偏不聽,非要速戰速決,將那個老黑關起來,結果呢?陳榕大鬨演習,現在好了,俞飛沒了,老兵鬨起來了,戰狼都快被你攪和散了!你滿意了?”
冷鋒被懟得臉頰通紅,從脖子紅到耳根,像被潑了盆熱水。
他梗著脖子反駁,聲音都有些發飄,帶著不服氣的倔強:“邵副隊,不是我急!那孩子的性子你也看到了,不爽就乾,這次又動手打安部長,這可是總務的部長啊,結果,這個小破孩下手一點都不留情!他眼裡還有沒有紀律?俞飛犧牲的時候,他站在旁邊連眼淚都沒掉,就抱著胳膊冷眼旁觀,那副冷血的樣子,換你你能忍?”
“忍不忍不是你說了算!”
邵斌上前一步,盯著冷鋒的眼睛,鼻子都快碰到冷鋒的鼻子,聲音壓得很低,卻帶著十足的分量。
“俞飛是我們的兄弟,他的仇我們要報,但不是用這種不計後果的方式!現在老兵們站在陳榕那邊,你要是再這麼衝動,在審判庭上亂說話,最後倒黴的是整個戰狼!到時候軍部解散戰狼,你哭都沒地方哭!”
板磚趕緊拉著冷鋒的胳膊,手心全是汗,濕滑滑的,小聲說:“冷鋒,邵副隊說得對,咱們現在得先顧著大局……上次我叔,就是那個在軍部紀檢處的,跟我說過,老兵的事最敏感,前年有個連長跟老兵吵了架,直接被調去看倉庫了,到現在都沒回來。要是真把老兵們惹急了,軍部追究下來,咱們戰狼就真的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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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著,邵斌忍不住歎息了一聲,聲音裡滿是無奈:“隨著俞飛的犧牲,我們戰狼和陳榕之間,已經是死結了。”
史三八也點頭,從口袋裡掏出煙盒,想抽根煙卻又想起軍部禁煙,手頓了頓,又塞了回去,指尖在煙盒上無意識地摩挲著。
“是啊,早知道,當初就和這個陳榕和老黑好好聊,不把老黑關禁閉,說不定就不會鬨到今天這步田地了……俞飛要是還在,肯定也不讚成這麼急著審判。”
提到俞飛,冷鋒攥著拳頭的手猛地收緊,指甲幾乎要嵌進肉裡,掌心傳來刺痛感,卻遠不及心裡的憋悶。
他看著邵斌嚴肅的臉,又想起俞飛犧牲時的場景。
俞飛倒在血泊裡,最後看陳榕的眼神滿是不甘,像根刺紮在他心上。
他心裡像被堵住了一樣難受,像塞了團浸了水的棉花,喘不過氣。
冷鋒知道邵斌說得對。
可一想到陳榕那副桀驁不馴的樣子,想到陳榕揍他們時眼裡的狠勁,那股火氣就壓不下去。
走廊裡的空氣沉得像灌了鉛,幾人站在原地,誰都沒再說話。
另一邊的宿舍裡,窗簾拉得半開,陽光透過玻璃灑在地板上,映出一道長長的光斑,落在書桌的軍徽擺件上,反射出刺眼的光,晃得人眼睛生疼。
龍小雲坐在書桌前,握著手機的手微微發顫,手機殼上的“戰狼”二字被她攥得發燙,仿佛要將那兩個字嵌進掌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