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南的關押室裡,還算安靜。
牆壁是刷得發白的水泥麵,牆角堆著幾個貼了封條的木箱,唯一的窗戶被鐵柵欄隔成小塊。
陽光斜斜地透進來,在地上投下斑駁的光影,空氣中飄著淡淡的消毒水味,不算刺鼻,卻也透著幾分壓抑。
孫德勝靠坐在牆角,後背抵著冰涼的牆麵,身上的衣服還沾著乾涸的褐色血跡,新換的紗布從袖口、褲腿下露出來,邊緣隱約透著淡淡的紅。
那是傷口還沒完全愈合的痕跡。
他垂著眼,手指無意識地摳著地麵的裂縫,直到聽到鐵門“吱呀”開啟的聲響,才猛地抬起頭。
方唐抱著筆錄本和鋼筆走進來,腳步很輕,卻在這寂靜的房間裡格外清晰。
他看了眼孫德勝的狀態,把折疊椅打開,在對方對麵坐下。
這裡的關押算不上嚴苛,更像是體麵的看管。
畢竟,孫德勝他們是騎兵的後裔,世代守在1號地區的烈士陵園旁,手裡握著的不僅是守護先烈的責任,還有一段沉甸甸的曆史。
這些騎兵後裔不一般,除了日夜守著陵園的墓碑,還悄悄經營著煙火生意,從東北到南方,國內不少城市都有他們的產業,隻是行事低調,在軍中沒多少人知道他們到底有多少後裔,又藏在哪些地方。
孫德勝原本耷拉的眼皮瞬間繃緊,眼神裡滿是急切,掙紮著想要站起來,膝蓋剛離開地麵,就被方唐抬手按住肩膀。
“彆急,坐著說,你的傷還沒好,彆亂動,我來就是為了陳榕的事,你慢慢說,把知道的都告訴我。”
方唐指尖無意識地劃過紙頁上“陳榕”兩個字,筆尖懸在紙上,語氣多了幾分鄭重。
“關於陳榕,你還有什麼沒說的?比如他的家庭背景、你提到的‘陳家騎兵’,這些細節都得寫清楚——現在西南這邊一口咬定他‘抗命叛亂’,證據鏈往‘蓄意破壞西南秩序’上靠,隻有把這些背景擺出來,找到能證明他身份和初衷的東西,才能找到為他洗冤的突破口。”
孫德勝抬頭看向方唐,聲音帶著傷後的沙啞,卻異常懇切。
“審判長,你一定要為少主人洗刷冤屈。”
他頓了頓,語氣無比堅定。
“我不相信他有意造反。”
“他留著陳家的血脈啊!你知道陳家當年有多剛嗎?過去那個年代,小日子打進東北,燒殺搶掠,整個東北都成了人家的地盤,多少有錢有勢的人家要麼卷款跑路,要麼跪地投降,隻有陳家老爺子,二話不說把家裡的礦場、商鋪、良田全賣了,連祖宅都抵押了出去,散儘了億萬家產!”
“那可不是小數目,是真金白銀堆起來的家底,擱現在能買下幾個城池!老爺子拿著那些錢,沒給自己留一分,全用來招兵買馬,組建了一支古騎兵——兄弟們穿的是粗布馬褂,背的是大刀長矛,騎的是從蒙古牧民手裡買來的戰馬,就憑著這點家當,跟小日子的坦克、機槍硬拚!”
孫德勝越說越激動,手不自覺地攥成拳頭。
“後來那支騎兵隊從幾十人發展到幾千人,打了多少硬仗?光是記載在冊的伏擊戰就有上百場,成了咱們現代騎兵軍的起源!這都是檔案館裡能查到的,有老兵的證詞,有戰報記錄,一查一個準!”
他往前湊了湊,眼神裡閃著光,聲音都拔高了幾分。
“還有陳將軍的佩劍!純鋼打造的,劍身足有三尺長,上麵刻著‘保家衛國’四個篆字,當年跟著陳將軍殺了多少小日子?劍刃都砍卷了三次,每次磨鋒利了又接著上戰場!現在那把劍就放在博物館裡,玻璃展櫃裡供人瞻仰,下麵還刻著陳家騎兵的戰績,那可是陳家的榮耀,是咱們軍人的根啊!”
方唐握著鋼筆的手頓了頓,筆尖在紙上留下一個墨點。
他歎了口氣,語氣裡滿是無奈,指尖輕輕敲了敲筆錄本。
“我知道這些事有分量,也敬重陳家的風骨,但你也清楚,現在西南這邊,被‘陳榕炸審判庭’的事衝昏了頭。趙虎司令在會議上放話,說陳榕‘目無軍紀、膽大包天’,就算有天大的背景,也得按規矩辦——那些人現在隻認‘抗命’的事實,不認‘家族功績’,怕就怕……他們根本不買你這套賬。”
“他們不認沒關係!”
孫德勝猛地一拍地麵,水泥地的冰涼透過掌心傳來,震得他傷口疼得倒抽冷氣,額角滲出細密的冷汗,卻依舊梗著脖子喊。
“老兵們認!當年跟著陳將軍打仗的老兵,還有他們的後代,遍布全國各地!有當參謀的,有在地方退役軍人事務局工作的,還有開老兵茶館、組織戰友會的。”
“現在是網絡時代啊!咱們把陳家的事跡、少主人的冤屈拍成短視頻、寫成文章發出去,這些老兵肯定會轉發、聲援!他們最念舊情,最敬重保家衛國的人,到時候輿論一發酵,就算是趙虎,也得掂量掂量民心,總不能頂著罵名硬來!”
說完,他突然“噗通”一聲跪了下去,膝蓋重重砸在水泥地上,發出沉悶的聲響,連方唐都能感覺到地麵的輕微震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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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對著方唐連連磕頭,額頭磕得通紅,甚至滲出血絲,聲音帶著哭腔,混雜著絕望與懇求。
“審判長,求你了!一定要救救少主人!他……他還活著,對吧?我不相信他死了,那爆炸再大,他也肯定能活下來的!他從小在邊防長大,爬樹、鑽山洞比猴子還靈活,他身體素質很好,這點爆炸算什麼!”
方唐趕緊伸手去扶他,手臂剛碰到孫德勝的肩膀,就被對方死死抓住。
那力道像是抓住了最後一根救命稻草。
方唐看著他通紅的眼睛,裡麵滿是血絲和恐懼,語氣不自覺地軟了幾分。
“你先起來,彆這樣。所有廢墟都清理過了,搜救隊挖地三尺都沒找到他的屍體,連一點能證明他身份的遺物都沒有——要是找到了,我今天也不會來這兒找你,更不會費力氣查這些背景。他肯定還活著,這一點你放心。”
聽到“沒找到屍體”,孫德勝的眼睛瞬間亮了,像是瀕臨熄滅的燈被重新點燃,眼淚一下子就流了下來。
“我就知道!少主福大命大,肯定沒事!作為陳家人,這點挫折算什麼!他那麼聰明,肯定能找到地方躲起來,等我們去救他!”
“但你也彆高興得太早。”
方唐的語氣突然沉了下來,眼神裡滿是凝重,身體微微前傾,壓低了聲音。
我剛剛得到消息,西南已經在擬通緝令了,罪名定的是‘涉嫌叛亂、危害部隊安全’,級彆還不低。你也知道,陳榕這一路鬨得太大了,跟戰狼隊員動手、當眾打人、最後還炸了審判庭的鐵門,幾乎把西南中層以上的軍官都得罪遍了。”
“那些人覺得丟了麵子,又怕他出去後到處說這事,肯定不想他活著,搞不好最後會下‘格殺勿論’的命令,到時候就真的回天乏術了。”
孫德勝聽到“格殺勿論”四個字,猛地瞪大了眼睛,臉上滿是憤怒。
“陳家有大國柱石那塊牌匾在,他們怎麼敢?隻是……我也不知道陳家把那塊牌匾藏在了哪裡。”
“哎……”
方唐歎了口氣,語氣裡帶著幾分無力。
他往前湊了湊,語氣急切起來,鋼筆在筆錄本上快速寫下“佩劍”“博物館”幾個字。
“所以我們必須抓緊時間!你剛才說的那把佩劍,到底在哪個博物館?有了這把劍,不僅能證明陳家的身份,還能聯係到陳家的舊部。”
“那些老兵看到劍,肯定會站出來幫忙。而且老百姓最敬重這種保家衛國的家族,隻要把劍的來曆和陳榕的冤屈一公布,肯定會有人幫著找他,也能給西南施壓,讓他們不敢隨便下死命令。”
孫德勝皺著眉,用力捶了捶自己的腦袋,語氣懊惱又自責,手掌都拍紅了。
“我隻知道在博物館,具體哪個……我真記不清了!我記得我父親當年說過,陳將軍的佩劍好像被捐給了‘南方的大博物館’,說那裡安全,能讓更多人看到陳家的故事,沒說具體名字。”
方唐沉吟了幾秒,指尖在“博物館”三個字上反複摩挲,突然眼睛一亮,像是想到了關鍵線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