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兒子那張過分平靜的小臉上,那張臉熟悉又陌生。
陳榕站起身,抬手拍了拍身上沾到的灰塵,動作自然得像剛才隻是撿起了一塊掉在地上的積木,而不是結束了一條人命。
他甚至還低頭看了看自己的西裝褲腳,確認沒有沾到血跡,才抬起頭看向陳樹。
“你……你不是我兒子……”
陳樹終於找回了自己的聲音,語氣裡滿是難以置信,還有一絲不易察覺的恐懼。
眼前的陳榕太陌生了,陌生得讓他心疼。
那個會抱著他的脖子撒嬌要水果糖、會因為動畫片結局悲傷哭鼻子的小蘿卜頭,好像在一夜之間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個眼神冰冷、下手狠辣的“小大人”。
陳榕聞言,轉過頭,抬手就給了陳樹身上抽了一巴掌。
“啪!”
聲音不算重,卻足夠讓陳樹瞬間清醒過來。
“老爹……醒醒!多大的人了?還在這犯糊塗?”
陳榕的語氣帶著超出年齡的沉穩,甚至有點恨鐵不成鋼。
“都被人綁著要殺了,還在這磨磨唧唧發愣?莫欺老年窮也不是讓你當軟骨頭!他們都要你命了,跟他們拚了就是,猶豫什麼?你要是垮了,媽怎麼辦?我怎麼辦?”
陳樹被打得一愣,身上傳來淡淡的痛感,可心裡卻更酸了。
他知道兒子是為了他好,這一巴掌是想打醒他。
沒錯,他確實太懦弱了,被綁之後除了掙紮就是憤怒,根本沒想著怎麼脫困,怎麼去保護妻子。
這一刻,他清醒了。
他不能再這麼懦弱下去,他得站起來,哪怕拚了命,也要保護好兒子和林欣。
“兒子,你還好吧……”
陳樹下意識伸手想抱陳榕,想把這個小小的身影摟進懷裡,好好抱抱他,問問他這些日子到底受了多少苦。
可陳榕卻輕輕往後退了一步,躲開了他的手。
陳榕拿出一個巴掌大的盒子,盒子表麵印著簡單的紋路。
“哢嚓”一聲,盒子被打開,裡麵靜靜躺著那枚一等功勳章。
勳章邊緣還沾著淡淡的血跡,在昏暗的燈光下,泛著冷冽又刺眼的光,上麵“一等功”三個字刻得很深,像是用鮮血染過一樣,透著沉甸甸的重量。
陳榕拿起勳章,走到陳樹麵前,遞了過去,語氣平靜地開口。
“老爹,我帶你出去。這枚勳章你拿著,等會兒我把媽帶過來,你就跟她求婚。這麼多年,你一直想給她一個像樣的婚禮,這次不能再錯過了。”
“這麼多年了,你總在乎你那個老丈人的眼光乾什麼?”
陳榕頓了頓,眼神裡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柔軟。
“我隻要你們過得幸福,就夠了,管彆人怎麼看?那個便宜外公要是不同意,我就跟他講道理,講不通,我就幫你跟他掰扯清楚,反正不能讓你因為彆人的看法,委屈了媽。”
他沒繼續說下去,可陳樹卻懂了。
兒子是想替他撐起這片天,替他扛下那些他不敢麵對的壓力。
八歲的孩子,站在滿地鮮血裡,像個小大人一樣教育著自己的父親。
每說一句話,陳樹的心裡就像被針紮一下,疼得他幾乎喘不過氣。
他不敢想,兒子到底經曆了什麼,才會從一個愛哭鼻子的小屁孩,變成現在這個能扛事、能殺人的“狠人”。
陳樹顫抖著伸出手,指尖微微發抖,接過那枚勳章。
指尖碰到邊緣的血跡時,像被燙到一樣猛地縮了一下。
那血跡還帶著一絲殘留的溫度,像是還能感受到當時的凶險。
他抬起頭,聲音沙啞,眼眶通紅,裡麵蓄滿了淚水,卻強忍著沒掉下來。
“我聽說……你去西南要軍功,為了拿到這枚一等功,這枚勳章,是你拚了命要回來的,對不對?”
他的目光死死盯著勳章上的血跡,心臟像是被一隻無形的手狠狠攥住,疼得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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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它為什麼帶著血?兒子,你在西南……到底經曆了什麼?是不是有人欺負你了?是不是他們逼你做了不願意做的事?”
陳榕的眼神閃了一下,快速避開了父親的目光。
他抬手揉了揉自己的熊貓眼,眼下的淤青還沒消下去,在暖黃的燈光下格外明顯。
陳榕不想讓父親看到自己的脆弱,也不想提那些在西南的經曆,說出來隻會讓父親更心疼。
“彆問了,沒什麼大不了的。”
他語氣刻意放得輕鬆,可聲音裡還是藏不住一絲疲憊。
“起來,跟著我出去。再晚一點,媽可能就真的危險了,老貓的脾氣你不知道,他說得出做得到。”
說著,陳榕身走向門口,腳步頓了頓,背對著陳樹,聲音裡帶著一絲倔強,還有對承諾的執著。
“我答應過你的,要讓你滿身勳章,風風光光地迎娶老媽。這是第一枚,你之前總說自己沒本事,拿不到軍功,沒關係,你做不到的事,我替你做到。以後,我還會拿更多的勳章,掛滿你的胸前,讓所有人都不敢看不起你,不敢欺負我們家,讓媽能安心地跟你過日子。”
“不……”
陳樹突然將勳章狠狠摔在地上!
“啪!”
勳章撞在堅硬的地板上,發出清脆的聲響,上麵的血跡在地上蹭出一道暗紅色的痕跡,像一道永遠無法愈合的傷疤。
他猛地站起身,衝到陳榕麵前,眼眶再也忍不住,眼淚像斷了線的珠子一樣掉下來,聲音哽咽得不成樣子。
“兒子,我不要什麼勳章!我也不要什麼風風光光的婚禮!我隻要你平安喜樂,隻要你能好好的!這是你媽這麼多年忍氣吞聲的原因啊!她不是怕窮,不是怕彆人看不起我們,是怕你被人算計,怕你出事啊!”
陳樹伸手想抱陳榕,想把這個讓他心疼到骨子裡的孩子摟進懷裡,好好安慰一下。
他想告訴兒子不用這麼拚,有爸爸在,讓他來努力就行。
可看著兒子那張平靜得近乎冷漠的臉,還有那個熊貓眼,眼底藏不住的疲憊和警惕,他的手僵在了半空中。
他怕自己的觸碰會驚擾到兒子,怕眼前的一切隻是一場夢,一碰就碎。
眼前的孩子,還是那個喜歡趴在他懷裡膩歪的小蘿卜頭嗎?
兒子好像變得很陌生,陌生到陳樹都不敢輕易觸碰。
陳樹隻能遠遠看著,心疼得無以複加。
兒子……他到底經曆了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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