嘩啦嘩啦……
海風吹襲的海岸上,鹹濕的氣流裹著細沙掠過腳踝,帶著傍晚的微涼。
陳榕站在離父母十米遠的地方,少年模樣的身形挺拔而立,濕透的黑色短發貼在額角,水珠順著下頜線滑落,滴在沙灘上暈開細小的濕痕。
他穿著半截撕裂的褲子,裸露的胳膊和小腿上還殘留著爆炸留下的淺淡擦傷,結痂的傷口泛著淡紅,卻絲毫不影響那份清冷挺拔的氣質。
他的目光落在不遠處的陳樹和林欣身上,心臟像被一隻溫熱的手緊緊攥住,酸澀與思念像潮水般翻湧,幾乎要衝破理智的堤壩。
這是他的爸爸媽媽啊。
努力這麼久,他們終於走在一起了!
陳榕嘴角微微一掀,露出一絲笑意,想起了他小時候。
爸爸總愛把他架在肩膀上,指著遠方的山脈說“那是我們要守護的土地”。
媽媽總會在他睡前哼著搖籃曲,把他摟在溫暖的懷裡,說“榕榕要永遠平安快樂”。
那些畫麵清晰得仿佛就在昨天,他多想能再重溫一次,尤其是,今天還是他們的婚禮,他們應該在家裡慶祝。
他們家終於團圓了!
可……現在,一切都做不了,因為,他現在不能認他們。
異形換顏術重塑的少年皮囊,是他暫時的保護色,也是保護父母的屏障。
那些大佬還在興風作浪,而他的“魔童”的汙名還沒洗刷,一旦暴露身份,不僅自己會陷入重圍,那些人還會立刻把父母當成要挾他的籌碼,到時候隻會是滅頂之災。
陳榕的指尖深深掐進掌心,尖銳的疼痛順著神經蔓延,勉強維持著表麵的平靜,但眼裡卻藏著翻湧的情緒,有渴望,有愧疚,有不舍,還有一絲超越年齡的堅定。
等他徹底扳倒那些人,一定光明正大地回到父母身邊。
陳樹眉頭緊鎖,目光在陳榕臉上反複逡巡,眼神裡滿是探究與疑惑。
這孩子的眉眼太像了。
那雙大眼,明亮又銳利,藏著超越年齡的堅定與沉靜,像極了他的兒子。
兒子八歲,就敢徒手拆炸彈,敢對著手握權力的成年人叫板,敢為了討公道拿著死人頭去談判。
尤其是那股骨子裡的韌勁,那種哪怕身處絕境也不低頭的模樣,幾乎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
可身高不會騙人。
眼前的少年足有一米六左右,肩寬腰窄,身形挺拔,站在那裡像一棵初長成的白楊樹。
而他的兒子,才剛過一米一,瘦得像根豆芽菜,說話時還帶著孩童的軟糯,需要仰頭才能看清成年人的臉。
巨大的落差讓陳樹不敢有半分奢望,生怕那一點點轉瞬即逝的希冀,最後也會被現實擊得粉碎。
他的喉結滾動了一下,聲音帶著難以掩飾的沙啞,每一個字都透著小心翼翼的試探
“小夥子,你……你是不是見過一個八歲的孩子?短發,有點卷,身上可能帶著傷,穿得破破爛爛的。”
林欣早已紅了眼眶,淚水像斷了線的珠子,順著蒼白的臉頰滑落,滴在沾滿草屑和泥土的婚紗裙擺上,暈開一片片深色的痕跡。
她的婚紗本是潔白無瑕的,此刻卻布滿了奔波的狼狽,就像她此刻的心境,早已被擔憂和悲痛攪得支離破碎。
她再也忍不住,腳步踉蹌著往前挪了兩步,雙手下意識地伸出,像是想要抓住什麼救命稻草,聲音帶著哽咽的顫抖,幾乎不成調
“小夥子,求你了,你真的見過我的孩子嗎?他在哪裡?是不是還活著?他叫陳榕,榕樹的榕,你有沒有聽過這個名字?”
她的目光死死黏在陳榕臉上,不放過任何一個細微的表情,瞳孔裡映著少年的身影。
那是一位母親在瀕臨崩潰時,最後的掙紮與期盼。
自從爆炸後,她就像丟了魂一樣,沿著海岸線瘋找,喊著兒子的名字,嗓子都啞了。
每一次看到相似的身影,都會燃起希望,又很快被失望澆滅,此刻抓住一絲線索,便再也不肯放過。
陳榕看著母親憔悴的模樣,心像被針紮一樣疼。
他記得母親以前總是妝容精致、笑容溫柔,指甲修剪得乾乾淨淨,身上永遠帶著淡淡的香氣。
可現在,她的頭發淩亂地貼在臉上,眼底布滿紅血絲,嘴唇乾裂起皮,整個人透著一股被悲傷掏空的疲憊。
這一切,都是因為他。
因為那些搶軍功的人,因為那些汙蔑他是“魔童”的人,因為那些為了私欲不擇手段的人,才讓他的家人承受這麼多痛苦。
陳榕深吸一口氣,壓下喉嚨裡的哽咽,緩緩點頭,語氣平靜得像海麵不起波瀾的漣漪
“見過。”
這兩個字剛出口,林欣的眼睛瞬間亮了起來,像是在黑暗中看到了曙光,那點光亮穿透了濃重的悲傷,讓她整個人都精神了幾分。
她急切地往前又走了兩步,幾乎要靠近陳榕,追問的聲音帶著難以抑製的激動
“他怎麼樣了?是不是沒事?有沒有受傷?他在哪裡?我現在就去找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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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樹也跟著上前一步,眼神裡滿是期盼,雙手不自覺地握緊,指節泛白。
他能感覺到妻子的身體在微微顫抖,那是極致的緊張與期待。
他自己的心跳也快得像要跳出胸腔,手心全是冷汗。
陳榕垂下眼簾,避開父母灼熱又帶著痛苦的目光,指尖微微蜷縮,指甲幾乎要嵌進肉裡,語氣裡帶著一絲恰到好處的遺憾。
“爆炸後,衝擊波把他掀進了海水裡,我剛好在海邊踏浪,碰巧遇上了。”
他的聲音頓了頓,像是在努力回憶當時的場景,眉頭微微蹙起,帶著一絲無奈。
“海浪太大,衝擊力又強,那片海域還有暗流,我隻有一塊衝浪板,根本沒法靠近他,沒能救得了他。”
“沒能救得了他……”
林欣喃喃重複著這句話,最後的希望像被狂風擊碎的泡沫,瞬間消散無蹤。
她雙腿一軟,再也支撐不住身體,幸好被身旁的陳樹及時扶住,才沒有摔倒在地。積壓在心底的悲痛瞬間爆發。
她靠在陳樹懷裡,失聲痛哭起來,哭聲撕心裂肺,穿透呼嘯的海風,帶著無儘的絕望與心疼。
“我的孩子……我的榕榕……他命怎麼這麼苦啊!”
“他才八歲啊,還沒好好看看這個世界,還沒享過一天福,就要遭這麼多罪……”
“小時候他總說想看看海邊的日出,我還答應他這次婚禮結束就帶他去,可現在……現在連人都找不到了……”
“被人搶軍功,被人罵魔童,被人到處追殺,連個安穩的童年都沒有……他到底做錯了什麼啊?”
“他是不是很害怕?是不是很疼?早知道這樣,我當初說什麼也不會讓他一個人去麵對那些危險……都是我的錯,是我沒保護好他,是我對不起他……”
林欣的哭聲越來越大,身體劇烈顫抖,每一聲哭泣都像重錘一樣,砸在陳榕的心上。
他能清晰地感受到母親的絕望,那種失去孩子的痛苦,幾乎要將她吞噬。
可是,他還是不能認他們!
陳樹緊緊抱著妻子,後背繃得筆直,像一根即將斷裂的弦。
他的眼眶也紅得嚇人,滾燙的淚水在眼眶裡打轉,卻強忍著沒有落下。
陳樹抬手一遍遍拍著林欣的後背,動作輕柔,聲音沙啞得像是被砂紙磨過,帶著難以掩飾的哽咽。
“彆哭了,彆哭了,孩子吉人自有天相,或許……或許還有希望,說不定他被好心人救了呢?”
可他自己都知道,這話不過是自欺欺人。
生物炸彈的威力他親眼所見,中心溫度足以熔化金屬,那般劇烈的爆炸後落入海中,還帶著暗流的海域,一個八歲的孩子,生還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他能做的,隻有支撐著妻子,不讓她徹底垮掉。
陳榕看著父母悲痛欲絕的模樣,心如刀絞。
他多想衝上去抱住他們,告訴他們“我還活著”,告訴他們“我沒事”,告訴他們“不要傷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