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們特種兵是不是地位太超然了?”
電話裡,侯老的聲音平淡無波,卻像一把淬了冰的鈍刀,一下下刮在龍小雲的心上。
“想乾什麼就乾什麼,把‘裝死’當戰術,把規則當擺設,這就是你們戰狼的行事準則?”
龍小雲躺在救護車的移動病床上,身上的紗布還浸著淡淡的血漬,假死藥劑的藥效還沒完全褪去,四肢有些發僵,可心裡的驚濤駭浪卻讓她渾身發燙。
她張了張嘴,喉嚨像是被棉花堵住,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換在以前,誰敢這麼質問她?
作為戰狼隊長,作為龍老的孫女,她習慣了雷厲風行,習慣了為達目標采取一些特殊手段。
特種兵的世界裡,勝利就是唯一的正義,過程如何,本就不該被世俗規則束縛。
她會理直氣壯地反駁,會擲地有聲地宣告:“特種兵的使命是守護國家,隻要能達成目標,任何戰術都無可厚非!當年邊境反伏擊,我們用偽裝撤退誘敵深入;解救人質時,我們冒險突襲,哪一次不是打破常規?”
可現在,她連反駁的勇氣都沒有。
假死的把戲被當場撞破,侯老的聲音裡沒有憤怒,隻有一種看透一切的冷漠,這種冷漠比斥責更讓她無地自容。
她能想象到電話那頭,侯老坐在巡察組的指揮車裡,目光銳利如鷹,將她的那點小心思看得通透。
“你想說,特種兵本就該為了目標不擇手段,對嗎?”
侯老像是看穿了她的心思,語氣依舊平淡,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壓。
“戰場之上,這或許是準則,但現在,你們麵對的是巡查,是公道,是人心。”
“龍小雲,你最好什麼都不要做,安安靜靜等著接受檢察。”
“我們會先去西南核實情況,回來再找你清算所有事情。”
龍小雲的手指死死攥著床單,指甲幾乎要嵌進布料裡,指節泛白。
她想解釋,想喊冤,想說是為了戰狼,為了爺爺,為了所謂的“大局”。
可話到嘴邊,卻隻剩下無力的沉默。
她清楚,這些在“公道”二字麵前,都隻是蒼白的借口。
“記住,在此期間,不準聯係任何人。”
侯老的聲音陡然變冷,帶著一絲赤裸裸的警告。
“不要試圖再給你爺爺龍老通風報信,不要給戰狼的人傳消息,更不要想著找關係周旋。”
“你的任何一個小動作,都可能讓你身邊的人陷入更大的麻煩,包括龍老,包括戰狼的每一個隊員。”
“該來的,遲早會來,躲不掉,也瞞不住。”
龍小雲的心臟猛地一縮,一股寒意從腳底直竄頭頂。
她想到了冷鋒,想到了板磚、邵斌,他們跟著自己出生入死,要是因為自己的牽連前途儘毀,她怎麼對得起他們?
更想到了爺爺,龍老一輩子在軍中打拚,威望赫赫,要是因為她的事情晚節不保,她就是龍家的罪人。
“嘟嘟嘟——”
電話被直接掛斷,忙音在耳邊尖銳地響起,像一根針,刺破了龍小雲最後的僥幸。
她緩緩放下手機,手臂無力地垂在身側,眼神空洞地望著救護車頂。
侯老說的是對的,這一次,她真的躲不掉了。
而西南那邊,會不會因為巡察組的到來,徹底翻出當年的舊賬?
那個該死的陳榕,那個被她視為“魔童”的八歲小鬼,會不會因為這一次的巡查,徹底沉冤得雪?
一想到陳榕,龍小雲的眼神裡就閃過一絲狠戾。
她恨陳榕,恨他明明隻是個毛孩子,卻比成年人還要難纏,心思縝密,手段狠辣,一次次破壞她的計劃。
恨他毀了戰狼的聲譽,讓戰狼從“軍中精英”變成了“搶功之輩”。
恨他讓爺爺陷入困境,不得不動用各種關係周旋。
恨他不接受補償,非要鬨得人儘皆知,讓整個戰狼和西南都跟著蒙羞。
可恨歸恨,她心裡更多的是怕。
她怕自己多年的努力付諸東流。
從進入軍營的第一天起,她就以最高標準要求自己,為了戰狼,為了爺爺的期望,她流過血,斷過骨,從沒喊過苦,可現在,這一切都可能因為一個陳榕化為泡影。
她怕戰狼就此解散,那些和她並肩作戰的兄弟,會因為這場風波失去軍裝,失去信仰。
她更怕爺爺為了護她,最終身敗名裂,一輩子的榮耀毀於一旦。
“陳榕……你到底想怎麼樣?”
龍小雲喃喃自語,聲音裡帶著一絲絕望。
“你已經鬨得夠大了,軍功我們可以還你,清白我們可以給你,你為什麼非要趕儘殺絕?”
她不知道,陳榕要的從來不是簡單的軍功和清白,而是被踐踏的尊嚴,是被破壞的公道,是那些人必須付出的代價。
在西南,石青鬆背著手站在部隊的門口,鞋子在地麵上無意識地碾來碾去,留下一道道淺淺的痕跡。
他的額角沁出細密的冷汗,順著臉頰往下淌,浸濕了軍裝上的衣領,黏膩地貼在皮膚上,難受得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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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他絲毫沒有察覺,隻是眉頭緊鎖,眼神焦慮地望著門口外,像是在等待什麼洪水猛獸。
“旅長,你說這事兒邪門不邪門?”
身旁的政委劉華同樣神色凝重,手裡的文件夾被他攥得皺巴巴的,邊角都有些變形。
“巡察組?他們來咱們西南乾什麼?”
劉華的聲音壓得很低,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慌亂。
“咱們西南可是王牌部隊,軍紀嚴明,作風硬朗,這些年除了訓練就是執行任務,彆說經濟犯罪了,就連作風問題都沒出過幾起,他們來查什麼?”
石青鬆喉結滾動了一下,心裡咯噔一下,一股莫名的不安湧上心頭。
他側頭看了一眼劉華,嘴唇動了動,卻沒說出話來。
他怎麼能告訴劉華,自己心裡早就有了隱隱的猜測?
怎麼能說,他現在慌得一批,連站都快站不穩了?
他甚至能感覺到自己的心跳在胸腔裡狂跳,像要掙脫束縛,每一次跳動都帶著沉重的無力感。
“你說……會不會是因為那個孩子的事?”
劉華像是突然想到了什麼,眼睛猛地睜大,聲音裡的慌亂更濃了。
“就是那個叫陳榕的八歲小鬼!之前鬨得沸沸揚揚的,又是搶軍功又是炸審判庭的,還有那些騎兵連的後裔……”
“閉嘴!”
石青鬆猛地打斷他,聲音有些發緊,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嗬斥。
“彆亂說話!一個毛孩子能掀起什麼風浪?巡察組怎麼可能為了這點小事專門跑一趟?”
話雖這麼說,可他的心跳卻越來越快,臉上的血色也褪去了幾分。
劉華說的沒錯,他心裡最慌的,就是這件事。
他確實查到了,之前衝擊西南審判庭的那些人裡,領頭的那個叫孫德勝的,根本不是什麼普通老兵,而是霧隱叢林的騎兵後裔!
連“孫德勝”這個名字,都是繼承了當年一位犧牲的騎兵連長的名號。
那些騎兵連的人,一共十八個,還有一個老黑軍士長,個個都是硬骨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