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薩拉的晝夜溫差極大,白日的酷熱被夜晚的涼意迅速取代。
曠野的風毫無阻礙地吹拂著山巒與荒草,帶來一種近乎原始的蒼涼。
陳鋒緊了緊身上的作戰服,將自身完全融入這片濃得化不開的非洲夜色之中。
他此行目標明確——恩貢貝勢力盤踞的重鎮,也是其軍事力量的心臟:鐵砧堡。
至於散布在卡薩拉其他地區那些鬣狗的小股武裝,不過是疥癬之疾,其行動規律已被他摸清:多晝出夜伏,鮮少在黑暗中大規模行動。
這結論來自他連日來的觀察,也經卡瑪魯的證實。因此,這月夜下的潛行,反倒成了相對安全的偵察窗口。
他並未急於趕路,而是如同一道謹慎的影子,沿著崎嶇的山間小路向卡薩拉東部穩步推進。
手中電子地圖的微光偶爾照亮他沉靜的臉龐,隨即又被夜色吞沒。
他走一處,停一處,目光如鷹隼般掃過四周。
起伏的山丘是天然的屏障,乾涸的河道是隱蔽的通道,茂密的灌木叢則是絕佳的伏擊點……他將這一切地形要素——烙印在腦中,何處可藏身瞭望,何處可設伏殲敵,皆了然於胸。
這片陌生的土地,正被他用專業的目光一寸寸解剖,轉化為未來的戰場沙盤。
忽然,一陣山風打著旋掠過,不僅送來了夜間的寒涼,更夾雜了一絲若有若無的、令人食指大動的焦香——是烤肉的香味。
陳鋒瞬間繃緊了神經,身體下意識地壓得更低,目光銳利地投向風向來源。
轉過前方那座黑黢黢的山丘,隻見不遠處的密林邊緣,有橘紅色的火光在躍動,人聲隨著肉香隱隱約約地飄來。
此地已超出桑科拉部落的勢力範圍,這夥人,九成是“鬣狗”的爪牙。
但究竟是流動的武裝哨卡,還是散居的原住民?他必須親眼確認。
借著夜色與荒草灌木的完美掩護,陳鋒悄無聲息地向火光摸近。
林間空地上,兩個低矮的草棚歪斜地矗立著,棚前篝火熊熊,映照著十來個忙碌的身影。
他們清一色穿著斑駁的迷彩服,有人正麻利地分割著一隻羚羊的屍體,血水染紅了腳下的土地;有人用削尖的樹枝串著大塊肉,在火焰上炙烤,油脂滴落,嗤嗤作響;還有人興高采烈地搬來些粗糙的陶罐,裡麵晃蕩的顯然是私釀的土酒。
一場戰地狂歡似乎即將開始。
然而,真正讓陳鋒瞳孔微縮、心頭一震的,是篝火外圍那兩架靜靜佇立的大型植保無人機。
旁邊,一個家夥正奮力搖動著一台手搖式發電機,機器上的燈泡隨著他搖動的節奏明滅不定,連接的電線另一端,正是無人機的蓄電池。
他們在給無人機電池充電!
這一幕帶給陳鋒的衝擊遠超發現一個普通營地。
擁有這種便攜的發電設備,意味著敵人的無人機可以擺脫固定電源的束縛,隨時隨地進行能源補充,其滯空時間、偵察頻率和覆蓋範圍都將得到質的提升。
相比之下,卡瑪魯一方顯得何等窘迫。
首都金薩的供電朝不保夕,唯有莫比西秘密基地依靠隱藏的小型水力發電機組,才能勉強維持運作,但電力亦是寶貴資源,無人機的使用被嚴格限製,每次充電都需返回基地,效率低下。
一股冰冷的危機感攫住了陳鋒。
他並非沒有能力解決眼前這十幾個鬆懈的敵人,但他不能。
槍聲一響,必然打草驚蛇,即便今晚能掩蓋過去,明天白天的異常也會引起鬣狗手下的警覺,他的縱深偵察計劃將徹底暴露。
更何況,那沉重的發電機和無人機,他根本無法獨自帶走。
強行按下動手的衝動,陳鋒隻是冷靜地在電子地圖上精確標注了這個點的坐標,隨後,像從未出現過一樣,悄然隱退,繼續他向東的征程。
隨後的路上,類似的營地接二連三地出現,彼此間隔大約十裡,構成了一個鬆散但有效的警戒網絡。
夜間的守備果然鬆懈,哨兵多在營地附近漫無目的地踱步,無人遠離。
星月漸稀,東方天際透出朦朧的灰白。
連續行軍一夜,陳鋒感到了疲憊。
他尋了一處地勢較高、林木茂密的小山包,既能俯瞰下方蜿蜒的山路,又便於隱蔽休整。
就著水壺吃了些乾糧,他背靠一棵粗壯的大樹,合上眼,很快進入了一種軍人特有的、保持警覺的淺眠。
不知過了多久,一陣沉悶而持續的引擎轟鳴聲將他瞬間驚醒。
他立刻俯低身體,撥開草叢向山下望去。
隻見塵土飛揚中,五輛破舊的皮卡車,如同疲憊的鋼鐵野獸,沿著曲折的山路顛簸駛來。
每輛車的車鬥裡,都擠滿了手持各式槍械的武裝分子,神情麻木或囂張。
陳鋒的心猛地一沉。
他來時的山路在前方分岔,一邊通向首都金薩,另一邊則指向莫比西秘密基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