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北。
這個詞像一塊冰冷的巨石壓在顧霆心頭。自紫宸城逃亡那夜起,已過去旬月。他們如同陰溝裡的老鼠,晝伏夜出,避開所有官道驛站,專走荒山野徑、廢棄古道。
帶他逃亡的女子,自稱“玄”。除此之外,姓名、來曆、所屬勢力,一概不透。她沉默寡言,動作卻精準利落得可怕。野外辨識方向、尋覓水源、設置警戒、甚至利用草木岩石判斷吉凶(她稱之為“環境風險評估”),無一不精。她身上那些小巧卻效能奇特的工具——如那能發出穩定白光的“輝石”、能迅速讓汙濁之水變清的“濾囊”、能讓人在陡峭冰壁上行進的“飛爪”——皆匪夷所思,顧霆隻能理解為某種失傳已久的墨家至高機關術。
他們一路西行,氣候愈發乾燥苦寒。戈壁灘一望無際,風如刀割,夜晚的星空卻前所未有的清晰、逼近,仿佛巨大的、綴滿鑽石的黑絨毯要壓將下來,令人心生敬畏,又莫名恐慌。
玄時常在夜間拿出那個能顯示光符的小板(她稱之為“星槎”),對照著星空,再結合她不知以何種方式從顧霆懷中血詔上“讀”出的信息,不斷微調著他們的方向。她眉頭越皺越緊。
“不對。”一夜,在背風處休憩時,她盯著星槎上流動的微弱光點,首次流露出明顯的困惑,“坐標在飄移,非是固定之所。它似在吞吐不定。”
“什麼吞吐?”顧霆裹緊單薄的衣衫,啃著乾硬的肉脯,不解地問。他習慣了玄偶爾冒出的奇怪詞語,儘力去理解。
“如同活物吞吐氣息。”她抬起眼,望向璀璨卻冰冷的星河,“其方位,依循某種吾等無法理解的規律,在極小範圍內周期性變動。或者,它需特定的‘鑰匙’在特定的‘時辰’方能觸及。現有的‘鏡’無法完全鎖定。”
她的話讓顧霆毛骨悚然。一個會“呼吸”的、等待特定時機才能找到的寶藏?或者說,陷阱?
“那如何是好?”
“等。”玄收起星槎,語氣恢複一貫的冷靜,“或者,找到更完整的‘鏡’。”
幾天後,他們抵達了一個位於荒漠邊緣的、幾乎被遺忘的古舊驛站遺址。幾間夯土屋多半坍塌,隻剩下斷壁殘垣頑強地對抗著風沙。按照玄的說法,這裡是一處古老的“地脈交彙之點”,氣息特殊,或許能增強“鏡”的感知,或者吸引來彆的什麼。
她讓顧霆守在廢墟外圍一處天然形成的風蝕岩拱門下警戒,自己則深入廢墟中心,準備進行某種“深層次感應”。
顧霆握著玄給他防身的一把材質奇異、短小卻異常鋒利的彎刃,警惕地注視著四周。荒漠死寂,隻有風掠過沙丘和岩石的嗚咽聲。夕陽將天地染成一片昏黃,巨大的岩拱投下長長的陰影,如同通往異世界的門扉。
突然,顧霆眼角餘光瞥見遠處沙丘線上,有幾個極小的黑點正在快速移動,速度遠超駱駝甚至奔馬!
不是商旅!更不是本地牧民!
“玄!”顧霆壓低聲音向廢墟內示警。
幾乎在他出聲的同時,那幾個黑點已清晰可見——是三具人形之物,但奔跑姿勢僵硬詭異,周身覆蓋著非金非木的暗沉材質,在夕陽下反射著冰冷的光澤。它們的麵部是光滑的鏡麵,沒有五官。
“傀儡機關!”玄的聲音從廢墟中傳來,帶著一絲罕見的急促,“影閣的追蹤爪牙!小心,其力大無窮,不懼刀劍,唯有關節核心或可一擊破之!”
話音未落,那三具傀儡甲已奔至岩拱百米之內,鏡麵麵部同時亮起詭異的紅光,鎖定了顧霆。
顧霆駭然失色,此等怪物聞所未聞。下意識地揮刀格擋衝在最前的那具傀儡甲揮來的金屬手臂。
鏘!
金鐵交鳴之聲刺耳!一股巨力從彎刃上傳來,震得顧霆虎口崩裂,整個人倒飛出去,重重撞在岩壁上,喉頭一甜,噴出一口鮮血。那彎刃竟隻在傀儡甲手臂上留下了一道淺淺白痕!
另一具傀儡甲繞過顧霆,直撲廢墟中心的玄!
第三具則再次向顧霆衝來,金屬手臂前端彈出利刃,帶著撕裂空氣的尖嘯刺下!
絕望之際,廢墟中心突然爆發出一片強烈的、卻不刺眼的柔和白光!光芒中,似乎有無數細密的、如同星河沙數般的符文一閃而逝!
衝向玄的那具傀儡甲動作猛地一滯,鏡麵麵部紅光劇烈閃爍,仿佛受到了某種乾擾。
撲向顧霆的這具也出現了瞬間的遲滯。
就是現在!
顧霆不知道哪來的勇氣和力氣,猛地向側翻滾,同時將手中彎刃全力擲出,並非射向傀儡甲堅硬的身體,而是射向它因動作遲滯而微微露出的、頸部關節的縫隙!
“噗嗤!”
一聲悶響,竟真的刺入了寸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