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如血,將無垠的戈壁染成一片淒涼的暗紅。氣溫驟降,白日的灼熱迅速被夜間的刺骨寒冷所取代。風開始變得猛烈,卷起沙粒,抽打在臉上,如同冰冷的針尖。
前方那道青色的身影,在越來越暗的天光和不甚明亮的星輝下,如同一個沒有重量的幽靈,以一種近乎飄忽的姿態疾行。她的速度極快,腳步落在沙礫上幾乎不發出任何聲音,每一次看似隨意的點地,都能巧妙地借力滑出丈餘遠,仿佛與這嚴酷的環境融為一體。
顧霆拚儘全力追趕,肺部如同撕裂般疼痛,冰冷的空氣吸入喉管,帶來刀割般的刺痛。他本就體力消耗巨大,此刻全憑一股求生的本能驅動才勉強沒有被徹底甩脫。背上的水囊和采集的食物變得異常沉重,秦戈的那柄長刀也成了累贅,但他不敢丟棄。
那青衣女子始終與他保持著一段固定的距離,既不遠去,也不讓他靠近。她從未回頭,仿佛身後是否有人跟隨與她毫無關係。隻有在顧霆因體力不支或腳下障礙而速度稍慢時,她的身影才會若有若無地停滯一瞬,待他勉強跟上後,又再次加速。
這是一種冰冷的、不帶任何情感的引領。兩人一前一後,在暮色沉沉的戈壁中默默疾行,如同兩道被命運驅趕的孤魂。
直到夜幕徹底降臨,星鬥開始清晰可見,那青衣女子才在一處背風的、由幾塊巨大風蝕岩形成的天然屏障後停了下來。
她停下得毫無征兆,仿佛隻是隨意選定了此地。然後,她看也未看顧霆,自顧自地走到岩石最裡側,找了一塊相對平整的地方坐下,從懷中取出一個皮質水囊和一塊看起來硬邦邦的、暗褐色的乾糧,沉默地進食飲水。整個過程,沒有發出一點多餘的聲音,甚至沒有看顧霆一眼。
顧霆癱坐在不遠處,劇烈地喘息著,喉嚨裡全是血腥味。他貪婪地喝了幾大口水,又啃食了幾口那寡淡卻能補充體力的發光塊莖,才感覺稍微活過來一些。
寒冷如同無孔不入的幽靈,開始迅速帶走身體的溫度。戈壁的夜晚,沒有篝火,足以將人活活凍死。
顧霆看向那青衣女子,她依舊沉默地坐在黑暗中,仿佛對周圍的寒冷毫無所覺。他猶豫了一下,試探著開口,聲音因乾渴和疲憊而沙啞不堪:“多謝姑娘救命之恩。不知姑娘尊姓大名?與與玄又是什麼關係?”
沒有回應。那女子甚至連進食的動作都沒有停頓一下,仿佛根本沒有聽到,或者聽到了也完全不屑於理會。她就像一塊冰,隔絕了所有外在的交流和情緒。
顧霆碰了個釘子,心中不免有些尷尬和挫敗,但更多的是一種深深的不安。這個女子太冷了,冷得不像活人。她救下自己,似乎僅僅是因為那柄長刀,或者某種他無法理解的指令。
他裹緊單薄的衣衫,靠著冰冷的岩石,試圖保存一點可憐的體溫。疲憊如同潮水般湧來,但他不敢睡去,一方麵是因為寒冷,另一方麵是對這個神秘女子的警惕。
一夜無話。隻有戈壁永恒的風聲,和頭頂那片冰冷而陌生的星空。
第二天天色微亮,那青衣女子便如同精準的機械般準時起身,再次上路。依舊沒有任何交流,甚至沒有看顧霆是否跟上。
顧霆隻能咬著牙,拖著酸痛無比的身體,繼續跟上。
這樣的模式重複了整整三天。
三天裡,他們穿越了更加荒涼死寂的戈壁,翻越了數條乾涸的古河道,甚至繞過了一片散發著詭異臭氣的、冒著氣泡的黑色沼澤。那青衣女子似乎對這片區域極其熟悉,總能找到最省力的路徑,避開那些潛在的危險區域,甚至能提前察覺到遠處出現的沙暴或流沙區,從容繞行。
她就像一台不知疲倦的、精密無比的導航儀。
而顧霆,則完全是在憑借意誌力苦苦支撐。他的體力嚴重透支,腳底磨出了血泡,嘴唇乾裂得更厲害,全靠那點地下采集的食物和偶爾找到的零星耐旱植物補充水分。那青衣女子從未分享過她的食物和水,也從未過問顧霆的狀況。
第三天傍晚,他們抵達了一片更加奇特的地域。
這裡的地表不再是單調的沙礫,而是布滿了各種奇形怪狀的、如同枯骨般的白色岩石,空氣中彌漫著一股淡淡的、類似硝石的味道。遠方,大地仿佛被某種巨力撕裂開一道巨大的、深不見底的峽穀裂縫,裂縫邊緣陡峭如刀削斧劈。
青衣女子在峽穀邊緣停下腳步。她第一次主動回過頭,那雙冰冷的眸子掃過疲憊不堪、幾乎站立不穩的顧霆,然後指向峽穀下方。
“下去。”她的聲音依舊沒有任何起伏,如同在陳述一個與己無關的事實。
顧霆走到裂縫邊緣,向下望去。峽穀極深,底部隱沒在昏暗的暮色中,隱約可見一些扭曲的陰影和微弱的水光反射。陡峭的岩壁上,似乎有一些極其狹窄、看似天然的落腳點和小平台。
“從這下去?”顧霆感到一陣眩暈。這幾乎就是絕壁!
青衣女子不再言語,她已經抓住岩壁上的一道縫隙,身體如同沒有重量般,輕盈地向下降去,動作流暢而精準,仿佛演練過無數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