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舟在自行爆發,擺脫了歸墟汙染區的糾纏後,似乎耗儘了某種支撐其靈性的力量。舟身上閃爍的幽藍符文徹底黯淡下去,那根無人執掌的木槳也恢複了破敗的原貌,隻是機械地、緩慢地劃動著,維持著小舟不至於被暗流卷走,卻再無之前的精準與迅捷。
航向變得不再明確,小舟隻是順著冥河主流的方向,緩慢地向下遊飄去。兩岸的景象逐漸發生變化,不再是高聳的斷崖,地勢開始變得平緩,出現了大片被冥河水衝刷形成的、覆蓋著滑膩幽藍苔蘚的灘塗。
那震耳欲聾的轟鳴水聲也漸漸減弱,冥河在這裡似乎變得更加寬闊,流速稍緩,但那種深沉的、吞噬一切的死亡氣息絲毫未減。
沉默的黑影“守望者”變得稀疏,最終徹底消失在視野中,仿佛它們隻守護著上遊特定的區域。
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更加荒蕪、更加空洞的死寂。
“我們不能一直飄在河上。”顧霆打破了長時間的沉默,他的聲音因持續抵抗冥河侵蝕而略顯沙啞。傳承之衣的光芒已經非常微弱,能量消耗巨大。“必須找地方上岸。”
翎表示同意,他警惕地觀察著兩岸:“但這地方看起來都一樣,哪裡才算安全?”
李青衣強打著精神,她的臉色依舊不好看,但冥月之血對環境的適應性讓她比另外兩人狀態稍好。她努力感知著:“我的血脈感應很模糊。這片區域似乎非常‘空’,冥河的力量在這裡沉澱,缺乏導向性。但是……”
她頓了頓,指向左前方河岸的某個方向:“那邊好像有點不一樣。死寂之中,似乎有一點點非常微弱的‘回響’?我說不清楚,很奇異,不像是活物,也不像是那些守望者。”
有異常,總比完全的死寂未知要好。至少提供了一個方向。
顧霆決定冒險一試。他嘗試著將最後一絲微弱的能量注入小舟,試圖引導它靠向李青衣所指的大致方向。
小舟遲鈍地響應著,微微調整了角度,朝著那片河岸緩慢漂去。
越是靠近,越是能感覺到李青衣所說的那種“異常”。那並非能量波動,更像是一種極其細微的、空間上的“不協調感”,如同平靜水麵上的一絲幾乎看不見的漣漪。
岸邊的冥苔在這裡生長得格外茂盛,幽藍的光芒連成一片,甚至有些刺眼。光芒之下,隱約可見河岸的岩壁並非天然形成,似乎有著粗糙開鑿的痕跡,但被厚厚的苔蘚和歲月沉積物覆蓋,難以分辨細節。
小舟終於觸碰到了岸邊,發出一聲沉悶的輕響。
三人立刻小心翼翼地下船,雙腳踏上濕滑冰冷的灘塗。腳下傳來一種軟膩的觸感,令人不適。
幾乎在他們離開小舟的瞬間,那艘破敗的木舟如同完成了最後的使命,悄無聲息地沉入了幽暗的冥河水之中,沒有泛起一絲波瀾,徹底消失不見。
它仿佛從未存在過。
三人心中都升起一股寒意,但此刻無暇感慨。
他們迅速離開水邊,踏上相對堅實的地麵。腳下是厚厚的、不知積累了多少年的腐殖質和冥苔混合物,踩上去軟綿綿的,散發著濃鬱的陰冷氣息。
李青衣所指的“回響”源頭,就在前方不遠處。
那是一片被巨大地底菌類植物和扭曲怪石半掩著的——殘骸。
並非生物殘骸,而是人造物的遺跡。
斷裂的、非金非石的巨大柱體半埋在淤泥中,上麵覆蓋著厚厚的發光苔蘚,但依稀能看到一些模糊的、絕非自然形成的幾何刻痕。更遠處,傾斜插入地麵的,是一塊巨大的、邊緣極不規則的弧形板材,材質未知,表麵有明顯的高溫熔毀和能量衝擊留下的恐怖痕跡。
這裡像是一處古老的墜毀現場,或者某個巨大結構崩碎後散落的一角。
“這是什麼東西的殘骸?”翎用撿來的堅硬骨片刮開一塊弧形板上的苔蘚,露出下麵焦黑的、結晶化的表麵,“看起來不像是沙之民或者我們知道的任何文明的造物。”
顧霆蹲下身,手指觸摸著冰冷的斷裂柱體,傳承之衣傳來極其微弱的反饋:“非常古老,殘留的能量印記幾乎完全消散了。但這種構造方式,有點眼熟……”
他猛地抬起頭,看向冥河對岸那無邊無際的黑暗,又看向這些殘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