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夏恩的意識不斷下沉,仿佛墜入一片無邊無際的雪白深淵。
當感知再次清晰時,他發現自己正依附在一個高大男人的身軀裡,共享著對方的每一次呼吸和心跳。
他們正在攀登一座幾乎垂直的陡峭絕壁,刺骨的寒風如刀割麵,稀薄的空氣讓肺部火燒般疼痛,每向上一步,肌肉都在發出哀鳴。
然而攀爬的男人動作沒有絲毫遲疑,即便手腳早已凍得紫黑。夏恩共享著這份感知,能感覺到在沉默之下,男人內心熊熊燃燒的火焰。
終於,在漫長的掙紮後,他們登上了頂峰。
視野驟然開闊,壯闊的山河在腳下綿延展開,遠方的軍營密密麻麻如同蟻群,一直鋪陳至天際線。
男人沒有喘息,甚至沒有片刻停留。他穩穩站定,取弓,搭箭,動作行雲流水,仿佛這個動作已經重複了千百遍。
弓弦震動,在箭離手的瞬間,夏恩感到自己的意識被猛地拽出,附著於那支箭上。
箭身劃出一道絢爛的七色光軌,如同彩虹,割開了灰蒙的天空。
時間仿佛在這一刻被無限拉長,夏恩的意識隨著箭矢飛馳,掠過無數仰起的臉龐:
滿臉塵土的士兵眼中燃起希望,飽經戰亂的老人顫抖著雙手,天真孩童睜大好奇的雙眼——
每一張臉上都映照著這道神聖的虹光,虔誠而明亮,仿佛目睹神跡降臨。
他繼續隨箭向東飛馳,身下山河急速後退。
廣袤的平原、蜿蜒的河流、連綿的山脈,都在箭下化作模糊的色塊。兩千五百公裡的距離在瞬息間完成,直到一條渾濁洶湧的大河出現在視野的儘頭。
這支曆經漫長路程的箭,終於輕輕落下。
在它看不見的身後,大地開始緩緩分裂,一道深邃的裂痕沿著箭矢的軌跡蔓延,將兩個敵對的國家清晰地分隔開來。
然後,和平降臨了。
夏恩的意識被拉回那具傷痕累累的身體。
男人仰望著天邊溫和的朝霞,用平靜得近乎溫柔的語氣自語:“我是阿拉什……”
“阿拉什·卡曼戈。”
“我知道的。”夏恩在意識中鄭重回應,儘管他不知對方是否能聽見。
和他猜想的一樣,這位名為Archer的英靈,正是那位以弓與箭劃分版圖,終結了波斯與圖爾庫長達六十年戰爭的大英雄——阿拉什。
而他們腳下這座被征服的雪峰,正是有“中東屋脊”之稱的伊朗最高峰——德馬峰!
然而夏恩完全高興不起來,沒有半點猜透謎底的喜悅。
因為他知道,接下來會發生什麼。
阿拉什靜靜地望著初升的太陽,嘴角似乎還帶著一絲滿足的微笑。
接著,他的身軀開始出現細密的裂痕,如同風化的岩石般緩緩崩解,四分五裂,化為一陣混著冰晶與光輝的風雪,消散在德馬峰頂的狂風中。
凡人的軀體,無法承受神域般的箭術。
……
……
當夏恩從夢中驚醒時,發現自己正大口喘著氣,額頭上布滿冷汗。
那些夢中奔湧的畫麵,傳說與曆史的片段,時光裡承載的情感,此刻仍在腦海中灼燒。
他伸手撫上胸口,那裡還殘留著箭矢離弦時的震動。
“真是……好一場既短暫又漫長的夢啊……”他低聲呢喃,聲音裡還帶著未平複的顫抖。
親身化作箭矢,掠過無數仰首期盼的麵孔,去往奧克蘇斯河,到最後一瞬間的塵埃落定。
這種親曆的衝擊,比他過去所有經曆加起來都要強烈。那種震撼與悲悵交織的情緒,此刻正堵在他的胸口,難以言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