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軍大帳的歡宴直到月上中天才漸漸散去。
蕭震天親自提著一盞琉璃燈,引著冥夜往營寨深處走去。北境的夜風帶著荒原的凜冽,卷動著兩人的衣袍,遠處巡邏士兵的甲葉碰撞聲遙遙傳來,與帳外熄滅的篝火餘燼劈啪聲交織成一片安寧。
“殿下請看,前麵那座就是您當年住的營帳。”蕭震天抬手示意,燈光映照下,一座不算起眼的灰色營帳靜靜立在空地中央,四周的青石地麵被打掃得乾乾淨淨,連邊角的雜草都被細心拔除。
冥夜的目光落在營帳門簾上,那處曾被他修煉玄冥鎮獄勁時,散發的冰蔓凍結的淺痕依舊清晰。十年光陰仿佛在這一刻被壓縮,他仿佛還能看見當年那個坐著輪椅、在燭火下翻閱醫書的少年。
“這十年,末將讓人每日打掃,帳裡的物件都按原樣收著。”蕭震天的聲音帶著幾分感慨,“總想著……殿下總有一天會回來。”
冥夜掀開帳簾,一股熟悉的樟木香氣撲麵而來。案幾上的青銅筆洗、牆角的玄鐵長槍、甚至床榻邊那隻缺了口的酒壇,都與記憶中的模樣分毫不差。帳頂懸掛的夜明珠散發著柔和的光暈,將每一處細節都映照得清晰。
“勞煩將軍費心了。”冥夜轉身,看著這位鬢角已染霜色的將軍,眼底泛起暖意。
蕭震天連忙擺手:“殿下說笑了。若不是當年您力挽狂瀾,哪有今日的北境軍?末將就在隔壁營帳,殿下有任何吩咐,隨時傳喚。”他又叮囑了幾句巡營安排,才提著琉璃燈緩步離去。
帳門落下的瞬間,冥夜周身泛起幽藍色的靈力漣漪。他抬手拂過眉心,運轉玄冥鎮獄勁的心法,體內沸騰的酒氣便順著毛孔化作白霧蒸騰而起,不過片刻功夫,眼底的醉意便消散無蹤。
他走到案幾前坐下,提起桌上的紫砂茶壺給自己斟了杯靈茶。茶湯入喉帶著清冽的甘醇,是北境特有的“冰葉”所製,能清心凝神。
指尖摩挲著溫熱的茶盞,冥夜的思緒漸漸沉澱。
蠱王宗的殘黨這些年雖被墨陽長空拔除不少,但依然有著漏網之魚。這些暗中乾著蠅營狗苟的蒼蠅,一日不除便是隱患。
蠱王宗在邊境的勢力盤根錯節,那些淬毒的蠱蟲防不勝防;而太初血殿更是如同蟄伏的巨獸,光是想想那隱藏在暗處的九階渡劫境修士血千澤,冥夜便覺得肩頭的壓力陡然加重。
他如今的修為雖已達到撼天極境,配合猩紅血焰與玄冥鎮獄勁的特性,足以斬殺普通九階初期修士。
但太初血殿傳承萬年,其培養的修士自幼便浸泡在各種天材地寶中,功法戰技更是精妙絕倫,同階戰力往往遠超尋常修士。彆說九階中期,就算遇上初期的太初血殿修士,他也沒有十足勝算。
“必須儘快提升實力。”冥夜低語,指尖的茶盞泛起細微的裂痕。
當務之急,是先清理掉軍營周邊那些窺探的眼線。這些繁雜的勢力,既然在毒魂潭附近活動,必然在暗中布置了不少棋子,這些毒瘤不除,北境軍便如同暴露在明處的靶子。
待肅清邊境,他便要前往九幽血淵。姑姑殷紅妝帶領血影閣殘存的弟子隱匿九幽血淵,他也正好借此機會將這些年領悟的戰技融會貫通。
還有妹妹冥嬋,那個總愛拽著他衣角寸步不離的小家夥,這麼久未見,不知道又要為他流多少眼淚。
想到還有姐姐冥月,冥夜緊繃的嘴角柔和了幾分。他從懷中取出一枚玉佩,是當年在軍營與姐姐過生辰時,從曾經斬殺的赤瞳儲物戒中找到的一對同心玉玨。他與姐姐冥月一人一塊佩戴的。
就在這時,帳外傳來極輕微的衣袂破風聲。
冥夜的眼神瞬間銳利如刀,指尖的靈力已悄然凝聚。但那道氣息在帳外丈許處便停住了,熟悉的黑暗波動如同漣漪般散開,帶著小心翼翼的試探。
“進來吧。”冥夜收回靈力,重新端起茶盞。
帳門被輕輕掀開,墨陽長空躬身走了進來。他依舊穿著那身玄色勁裝,袖口的荊棘紋路在夜明珠的光芒下若隱若現,墨綠色的眼眸裡帶著一絲緊張,還有難以掩飾的興奮。
十年時光,當年那個略顯怯懦的少年已長成挺拔的青年,周身散發的氣息沉穩凝實。其實力雖未展露,但冥夜通過血脈感應,一眼便感知到他已達到冥影境初期。
作為冥夜轉化的第一個血裔,墨陽長空雖無法像冥夜那樣將血焰種子與血脈完全融合,但經過十年苦修,他的血焰之力已比焰紋境時暴漲五倍。此刻的他,雖按血脈等級劃分屬於冥影境初期,實際戰力卻相當於七階通幽境巔峰修士。
更重要的是,黑暗之軀賦予他的強悍恢複力,讓他在同階戰鬥中幾乎立於不敗之地。若是全力爆發,斬殺通幽境巔峰修士不在話下,即便是麵對八階破虛境初期的對手,也能憑借詭異的身法與不死特性周旋許久。
“公子。”墨陽長空單膝跪地,右手按在左胸心口,這是血裔對血脈源頭的最高禮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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冥夜抬手示意他起身:“長空,起身吧,我們之間無需如此。”
墨陽長空起身時,從懷中取出一卷獸皮地圖,雙手捧著遞上前:“公子請看,這是屬下近幾年排查出的所有可疑據點。”
冥夜展開地圖,隻見上麵用朱砂標注著三十餘處紅點,遍布北境的城鎮與荒原。其中黑風關附近的紅點最為密集,甚至有三道紅線直指毒魂潭方向。
“這些紅點中,已確認有十二處屬於幽冥殿餘孽,八處與蠱王宗有關。”墨陽長空指著黑風關以西的一處峽穀,“最棘手的是毒魂潭,屬下三次派人進去,都失去了聯係。根據最後傳回的消息,那裡的守衛不屬於這兩股勢力。”
冥夜的指尖落在毒魂潭的位置,血色瞳眸微微收縮。毒魂潭地勢險峻,中年毒霧彌漫。最主要的是充斥著無儘的冤魂,正是培育血髓花的絕佳之地。
“還有一件事。”墨陽長空的聲音壓低了幾分,“三日前,雷將軍的玄甲鐵騎在巡邏時,抓獲了一名形跡可疑的黑衣人。此人被擒時試圖自毀經脈,卻被屬下用血脈之力強行鎖住生機。經過三日審訊,他招供了一些隱秘情報。”
冥夜抬眸看向他:“哦?招供了什麼?”
“那人是太初血殿的外圍成員,知道的不多。”墨陽長空眉頭緊鎖,“但他提到,血殿似乎在尋找一枚‘血髓晶核’,據說能大幅提升血髓花的功效。而且……他們的人好像在等待著什麼,又像是忌憚著什麼。”
“忌憚?”冥夜端著茶盞的手微微一頓,“太初血殿行事向來霸道,他們會忌憚什麼?”
“屬下也覺得奇怪。”墨陽長空搖頭道,“那人說,血殿的使者曾提到過幽冥殿,每次提到時都帶著恐懼。屬下猜測,他們忌憚的或許是……”
冥夜沉默片刻,將杯中靈茶一飲而儘。“墨九幽……”冥夜輕聲呢喃,能讓太初血殿忌憚的,應該隻有墨九幽這個老怪物。他們應該還不知道墨九幽已經被冥夜斬殺的消息。
“那個黑衣人現在在哪?”
“被關押在中軍大帳的地牢裡,屬下布下了血脈禁製,他無法傳遞消息。”墨陽長空答道,“屬下本想明日再稟報殿下,隻是……”
他抬頭看向冥夜,眼中閃過一絲急切:“屬下十年未見公子,實在按捺不住。而且此事牽涉太初血殿這個隱世勢力,屬下不敢耽擱。”
冥夜看著他緊繃的側臉,想起當年在這營帳中,這個少年顫抖著接受血脈轉化的模樣。十年時間,不僅打磨了他的修為,更磨礪出一份沉穩可靠的氣質。
“做得很好。”冥夜站起身,走到地圖前,指尖劃過那些紅點,“明日一早,你帶三百暗影衛,拔除這十二處幽冥殿據點。蕭將軍會讓雷副將配合你,玄甲鐵騎的速度足以讓他們來不及反應。”
“是!”墨陽長空應聲,墨綠色的眼眸裡燃起戰意。
“蠱王宗的據點暫時不動。”冥夜的指尖停在蠱王宗的標記上,“這些人擅長用蠱,貿然動手隻會打草驚蛇。你讓人盯緊了,我自有安排。”
“屬下明白。”
“至於毒魂潭……”冥夜的聲音冷了幾分,“待清理完其他據點,我親自去一趟。”
墨陽長空剛想勸阻,卻對上冥夜那雙不容置疑的血色瞳眸,到了嘴邊的話又咽了回去。他知道,這位公子看似溫和,實則有著遠超常人的決斷,一旦決定的事,便不會輕易更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