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穿透薄霧時,一行四人已踏著朝露走出三十裡地。冥夜銀白長發隨風飛舞,走在最前,步伐不快,卻始終穩穩領先半步,墨岐三人默契地保持著三步左右的距離,靴底碾過青石板路的聲響在寂靜的林間規律起伏。
這是離開北境的第三個月。他們繞過了所有傳送陣,專挑偏僻山道而行。起初墨陽長空還不解,直到看見冥夜駐足山澗旁,望著飛流直下的瀑布時,眸中那抹轉瞬即逝的鬆弛,才隱約明白幾分。
“公子,前方山腰有處廢棄的山神廟,今日可在此歇腳。”墨岐指著前方林木掩映的飛簷,蒼老的聲音裡帶著幾分不易察覺的欣慰。這三個月來,他看著冥夜眉宇間的寒霜日漸消融,偶爾還會對路邊的奇花異草駐足片刻,恍若十年前那個尚未經曆血雨腥風的少年。
冥夜頷首,目光掠過崖邊叢生的紫紋靈竹,指尖微動:“此處靈氣比昨日那片河穀濃鬱三成,長空,正好在此練趟槍法。”
墨陽長空精神一振,取下背後的血屠凶煞槍,槍身落地時激起一圈塵土。他深吸一口氣,體內血焰悄然湧動,槍尖斜指地麵,沉聲道:“請公子指點。”
冥夜負手而立,目光落在他持槍的手腕,“你過去總執著於灌注全力,卻忘了重力下墜的關鍵在‘勢’而非‘力’。”
話音未落,墨陽長空已動。血屠凶煞帶著呼嘯的風聲猛刺而出,槍尖刺破空氣的銳響如裂帛。但就在槍勢將儘未儘時,冥夜忽然屈指一彈,一枚石子精準地打在槍杆中段。
“嗡……”槍身劇烈震顫,墨陽長空隻覺一股巧勁順著手臂蔓延,原本凝聚的血焰竟潰散了大半。
“看到了?”冥夜緩步上前,指尖輕觸槍尖,“隕石墜地,初時看似緩慢,實則每一刻都在加速。你這一槍發力太急,剛則易折。試著讓血焰沉在丹田,等槍尖距目標三尺時再驟然引爆。”
墨陽長空凝神回想,再次挺槍刺出。這一次槍速明顯放緩,卻帶著一股沉甸甸的壓迫感,直到臨近一塊巨石時,他猛地沉腰轉腕,槍尖爆發出刺目的血色光華,“噗”的一聲,幾丈方圓的岩石竟如豆腐般被洞穿,邊緣還殘留著灼燒的焦痕。
“這才對。”冥夜點頭,“‘隕星破’的精髓在‘破’,而非‘碎’。集中一點,方能破壁。”
墨陽焚星在旁看得咋舌,他雖專精煉器,卻也看得出這一槍的變化。過去墨陽長空的槍法剛猛有餘,靈動不足,經冥夜一點撥,竟多了幾分舉重若輕的韻味。
接下來的半個時辰,墨陽長空接連演練了“墜星旋”與“裂星痕”。冥夜的指點總能切中要害:練“墜星旋”時,指出他手腕轉動的角度偏差了半寸,導致渦流威力外泄;練“裂星痕”時,提醒他血焰需順著槍刃蔓延,而非聚在槍尖,才能讓裂痕如星軌般連綿不絕。
墨岐捋著胡須,眼中滿是讚歎。他教過墨陽長空十餘年,卻從未有過這般立竿見影的效果。冥夜雖不用槍,但其對戰機的把握、對力量的理解,早已臻至化境。
夕陽西下時,山神廟升起嫋嫋炊煙。墨陽焚星正用樹枝串著烤得金黃的靈兔肉,油脂滴落火星的劈啪聲中,墨岐忽然指著篝火旁一塊泛著銀光的金屬問道:“公子,你覺得用星辰砂混合玄鐵鍛造槍杆,可行性如何?”
“星辰砂性寒,玄鐵性烈,兩者相斥。”冥夜正在擦拭一枚墨玉,聞言頭也不抬,“需用地心火髓淬煉三日,中和其性,再以血焰溫養,方能讓槍杆既有星辰砂的堅韌,又具玄鐵的爆發力。”
墨岐眼中精光一閃:“老夫也是這般想!隻是地心火髓難得,尋常火焰根本無法達到所需溫度。”
“焚天爐或許可以。”冥夜將墨玉拋給墨陽焚星,“此玉內含微弱空間之力,可用來煉製一些小玩意兒練手。”
墨陽焚星接過墨玉,指尖傳來冰涼溫潤的觸感,不由咋舌:“這等品質的空冥玉,公子竟隨手贈予?”
“煉器之道,材料隻是根基,能用對地方才算物儘其用。”冥夜望著跳動的火焰,“你師父常說‘器隨心走’,便是這個道理。”
墨岐撫掌大笑:“說得好!焚星,你聽聽,這便是將玄天鍛神錄融會貫通後的見解。你總想著用最稀有的材料,卻忘了‘適配’二字。”
墨陽焚星紅著臉點頭,從行囊裡取出一卷獸皮圖紙:“弟子近日琢磨著改良‘破星弩’,想在弩弦處銘刻聚靈陣,卻總無法解決靈力潰散的問題……”
三人圍坐篝火旁,你一言我一語地討論起來。從符文銘刻的角度,到材料拉伸的極限,再到血焰注入的時機,話題漸漸深入。冥夜雖不常主動開口,但每次插話都能點醒關鍵,有時一句看似隨意的點評,都能讓墨陽焚星茅塞頓開。
墨岐越聊越是興奮,他鑽研煉器上千年,從未遇到過如此旗鼓相當的對手。冥夜的想法往往天馬行空,卻總能找到理論支撐,那些看似不可能的組合,經他稍加點撥,竟都露出可行的端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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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漸深時,墨陽長空仍在廟外練槍。月光下,玄鐵槍劃出的軌跡如銀蛇遊走,“碎星刺”的連刺快如急雨,卻比白日裡多了幾分韻律;“焚星焰”燃起時,血色火光不再狂躁,而是如活物般順著槍身流轉,將周圍的落葉都染上了一層淡淡的紅。
冥夜站在廟門口,望著那道沉浸在槍法中的身影,眸中閃過一絲暖意。墨陽長空的沉穩與執著,像極了十年前在軍營時的自己。隻是他那時,從未有過這般心無旁騖修煉的時光。
那些在刀尖上舔血的日子裡,他隻想著仇恨,執著於提升實力。直到此刻聽著篝火劈啪、槍風呼嘯,才真正感覺到一絲屬於“平常”的實感。
“小子,嘗嘗這靈果酒。”墨岐遞來一個陶碗,酒液清冽,帶著淡淡的果香,“這是軍營士兵摘的紫葉果釀的,雖算不得佳釀,卻也清口。”
冥夜接過酒碗,淺嘗一口,果香混著酒香在舌尖彌漫。他望著遠處連綿的山巒,那些在記憶中模糊的風景,此刻正一點點變得清晰。
“墨老頭,你說這東荒之大,有多少像這樣的地方?”
墨岐愣了愣,隨即笑道:“怕是數也數不清。東荒浩瀚無垠,從北邊境的冰封雪原,到雲州的水鄉澤國,再到蒼梧的古木參天,處處皆是風景。隻是過去公子一心趕路,未曾留意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