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玉竹樓外的血色瘴氣不知何時變得愈發濃鬱,如同化不開的悲愁,沉沉壓在每個人的心頭。寒玉床所在的臥室裡,低低的啜泣聲尚未停歇,窗外忽然傳來一陣整齊的衣袂摩擦聲,緊接著是沉悶而鄭重的跪地聲,仿佛有巨石砸落在地。
“屍魂求見閣主!”蒼老而嘶啞的聲音穿透無形氣牆,帶著不容置疑的堅定,在竹樓四周回蕩。
殷紅妝正凝視著寒玉床上冥夜枯槁的麵容,聞言指尖微頓。她轉過身時,眸中已不見半分脆弱,隻剩下閣主應有的冷靜與威嚴:“讓他們進來。”
無形的氣牆悄然散去,屍魂長老佝僂的身影率先出現在門口,身後跟著六大血傀與四大屍傀。十一道身影齊齊跪在冰冷的地板上,膝蓋與玉石碰撞的脆響在寂靜的房間裡格外清晰。
“閣主!”屍魂長老抬起頭,渾濁的眼珠裡跳動著異樣的紅光,他重重叩首,額角撞在地麵發出悶響,“公子的傷,或許我們有辦法!”
此言一出,房間裡所有人的目光都驟然聚焦在他身上。冥月扶著寒玉床的手猛地收緊,指節泛白;洛輕影下意識往前傾了傾身子,麵紗下的嘴唇微微顫抖;就連趴在床邊的噬影貂也停下嗚咽,紅寶石般的眼睛緊緊盯著屍魂長老。
“你們有辦法?”殷紅妝緩步走到屍魂長老麵前,渡劫境的威壓若有若無地散開,“可知欺瞞本座的下場?”
“屬下不敢欺瞞!”屍魂長老再次叩首,聲音因激動而微微發顫,“我們七人,都是公子以精血轉化而成,公子便是我們血脈的源頭!”
六大血傀齊齊開口,玄色衣袍下的身軀因急切而緊繃:“閣主,請讓我們救公子!”
他們的聲音各不相同,有的粗啞如磨砂,有的尖銳似裂帛,卻都透著同一種決絕。四大屍傀雖無法言語,此刻卻齊齊對著殷紅妝發出低沉的嘶吼,雷屍體表的雷光炸起細碎的火花,土屍的指爪深深摳進地板,留下幾道清晰的裂痕,那是源自血脈深處的焦急與懇求。
殷紅妝瞳孔微縮,心頭猛地一震。她確實知曉屍魂長老與六大血傀的來曆。當初冥夜為取得焚天爐,獨自前往北境,期間不但轉化了屍魂長老、六大血傀,就連四大屍傀也是在那期間煉製。
冥夜歸來後,詳細向殷紅妝講訴過屍魂他們的來曆,有著冥夜詭異的血脈枷鎖,屍魂長老與六大血傀,對於冥夜的忠誠根本毋庸置疑。而四大屍傀,更是冥夜以自身精血煉製的傀儡,在冥夜精血滋養下,現如今已經隱隱生出了些許靈智。
可她從未想過,這種血脈聯係竟能成為救治冥夜的關鍵。原本在她心中,早已做好了最壞的打算,燃燒自身血脈,強行凝煉出體內的幽冥本源之氣,以此來喚醒冥夜的生機,哪怕事後修為儘廢,甚至魂飛魄散也在所不惜。
屍魂長老的話,宛如一道劈開濃重烏雲的閃電,讓她在絕境中看到了一絲黎明的曙光。
“起來說話。”殷紅妝的聲音聽不出喜怒,隻有她自己知曉,說出這四個字時,指尖抑製不住地微微顫抖。
屍魂長老與六大血傀依言起身,十一道身影依舊保持著躬身的姿態。屍魂長老往前半步,語速極快地說道:“我們七人的血脈雖不如公子精純,卻同出一源。若將我等本源精血全部抽出,經精煉提純後當作血引,或能喚醒公子沉眠的本源!”
“全部抽出?”洛輕影忍不住開口,聲音帶著驚惶,“那你們……”
“我等本就是因公子而生,如今公子有難,就算以命相抵又有何妨!”左側一名血傀沉聲說道,略微蒼白臉龐下的眼睛閃爍著狂熱的光芒,“能為公子犧牲,是我等的榮幸!”
其他幾名血傀紛紛附和,就連四大屍傀也再次發出低沉的嘶吼,手臂重重拍打著胸口,以示讚同。
殷紅妝的目光掃過眼前一張張或蒼老或蒼白的臉,最終落在屍魂長老身上。她眼神微眯,銳利的視線仿佛能穿透皮肉,直抵靈魂深處:“你們會死的。”
“死又何懼?”屍魂長老挺直了佝僂的背脊,此刻竟透著一股令人心悸的挺拔,“若無公子,何來我們。這些年受公子庇佑,享受血影閣資源,本就該在此時報答。”他頓了頓,渾濁的眼中泛起一絲溫情,“況且能以我等卑賤血脈,滋養公子本源,是我等求之不得的歸宿。”
殷紅妝沉默了。她看著屍魂長老眼中毫無虛假的決絕,看著六大血傀蒼白臉頰下隱約可見的堅毅,心中忽然泛起一陣難以言喻的暖流。血影閣能在數次浩劫中屹立不倒,靠的從來不是她一人的力量,而是這些願意為彼此付出性命的羈絆。
“不必以命相抵。”良久,她緩緩開口,聲音裡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鬆動,“三分之一的本命精血,再加一半的普通精血足夠了。”
屍魂長老一愣:“閣主,這……”
“這是命令。”殷紅妝打斷他,語氣不容置疑,“阿夜若醒來知曉你們為他而死,隻會在他心裡留下陰影。你們活著,才能繼續追隨他。”她看向六大血傀,“況且血影閣正值用人之際,血影閣還需要你們鎮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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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大血傀對視一眼,最終由屍魂長老帶頭,再次深深叩首:“謹遵閣主吩咐!”
殷紅妝轉身走到房間中央,揮手布下一道隔絕靈力的禁製。淡紫色的光幕將房間一分為二,寒玉床上的冥夜與哭泣的冥嬋被護在光幕之後。
“依次上前。”
屍魂長老第一個走到光幕前,他閉上眼,主動運轉體內精血。隻見他枯瘦的手腕上青筋暴起,原本灰敗的皮膚泛起一層詭異的血紅。殷紅妝並指成劍,指尖縈繞著一縷極細的金色火焰,快如閃電地在他腕脈處一點。
“噗嗤……”
一道血箭從傷口處噴射而出,被一個早已準備好的白玉瓶接住。那血液粘稠如漆,落入瓶中時發出咕嘟咕嘟的聲響,還冒著細密的血泡。隨著精血不斷流出,屍魂長老的臉色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得蒼白,呼吸也漸漸急促起來,但他始終緊咬著牙關,未曾發出一聲痛呼。
“夠了。”殷紅妝指尖一彈,一道靈力封住他的傷口,又遞過一枚療傷丹藥,“下去調息。”
屍魂長老接過丹藥,感激地看了她一眼,轉身退到一旁盤膝而坐,立刻開始運轉血脈恢複。
接下來是六大血傀。他們依次上前,每個人都如屍魂長老般配合,沒有絲毫猶豫。當最後一名血傀完成精血抽取時,七人皆麵色慘白,嘴唇發青,明顯元氣大傷,但眼神中的堅定卻絲毫未減。
四大屍傀雖無法提供精血,卻始終守在光幕外,如同四座沉默的雕像。雷屍周身的雷光已變得黯淡,土屍的皮膚失去了往日的光澤,卻依舊寸步不離地守護著,仿佛隻要光幕內有任何異動,他們便會立刻撲上去。
殷紅妝收起裝著七人精血的七個白玉瓶,撤去禁製。她走到房間另一側的案幾前,將七個玉瓶一字排開。
“你們先出去。”她對冥月幾人說道,“沒有我的命令,任何人不得進來。”
冥月擔憂地看了看寒玉床上的冥夜,又看了看案幾上的玉瓶,最終還是點了點頭,拉著依舊啜泣的冥嬋,和洛輕影往外走。蘇影臨走前深深看了殷紅妝一眼,那眼神裡有擔憂,有信任,最終還是無聲的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