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捕頭領命,身影很快消失在暮色裡。
王丞哲派往府城的兩封信,一封是催命符,另一封,則是護身符。
他很清楚,他與李家的戰爭,從菜市口搬到了官場之上,凶險更勝百倍。
縣衙門前,那由詩篇文氣化作的墨梅幻境,正在緩緩消散。
一縷縷墨色虛影化作青煙,融入空氣,隻餘下那股子滌蕩人心的清冽香氣,久久不散。
林凡被陳望夫子和他的學生攙扶著,穿過儀門,走向縣衙後堂。
每一步,都像是踩在棉花上,虛浮無力。
巨大的疲憊感,終於在危機暫時解除後,如山崩海嘯般將他徹底淹沒。
後堂裡,早已有一名背著藥箱的老郎中在焦急等候。
“快,讓他躺下!”
陳望小心翼翼地將林凡安置在了一張簡陋的榻上。
老郎中上前,搭上林凡的手腕,閉目凝神,片刻之後,他長長地舒了一口氣。
“陳夫子放心,這位公子隻是心神耗費過度,氣血虧空,並無性命之憂。”
老郎中一邊說,一邊打開藥箱,取出幾味安神補氣的藥材。
“老夫開一副方子,先穩住他的心神,好生修養幾日,便能緩過來。”
藥味在後堂彌漫開來。
林凡躺在榻上,聽著耳邊模糊的交談聲,眼皮重得抬不起來。
他的神智,在清醒與昏沉的邊緣來回拉扯。
菜市口的一幕幕,走馬燈似的在腦海中飛速閃過。
鬼頭刀的寒光,李承風的獰笑,百姓的怒吼,王丞哲的決斷,還有恩師那挺直的脊梁。
他贏了。
用兩首不屬於這個世界的詩,暫時贏得了生機。
可那不是他的力量。
真正的他,依舊是那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書生,是李家砧板上的一塊肉。
一陣苦澀的藥汁被灌入口中,強烈的味道讓他混沌的神智清醒了幾分。
他睜開眼,看到王丞哲不知何時,已經站在了榻前。
這位縣令大人換下了一身被冷汗浸透的官袍,神情裡也再無半分先前的激昂,隻剩下一種沉甸甸的肅穆。
“林凡,你感覺如何?”
“多謝大人掛心,已無大礙。”林凡掙紮著想要起身行禮。
“躺著吧。”王丞哲抬手製止了他,“本官今日,擔不起你的禮。”
他看著林凡,表情複雜。
“你今日之舉,是為青陽縣萬民爭了一口氣,也為本官……捅開了一個天大的窟窿。”
“三日之後,公堂之上,李家必會動用所有力量,將此案做成鐵案。”
“本官能做的,就是在這三日內,為你找到翻案的鐵證。而你……”
王丞哲頓了頓,聲音壓低了些許。
“你需要做的,就是活著。”
林凡的心,沉了下去。
活著。
這兩個字,從一縣之主的口中說出,分量重得駭人。
“本官明白,讓你再回大牢,是委屈了你。”王丞哲的語氣裡,帶著一絲歉意,“但法度就是法度。在洗刷冤屈之前,你仍是案犯,必須收押。”
“學生明白。”林凡應道。
他知道,這是最好的安排。
若王丞哲此刻將他放出,反而會給李家留下口實,說他們官官相護。
“來人。”王丞哲揚聲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