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個閱卷堂,落針可聞。
所有人的呼吸,都仿佛被一隻無形的手扼住,視線死死地釘在張主事和他手中的那把小刀上。
刀尖,閃著冷厲的光,輕輕刺入朱卷背麵的火漆封口。
“嗤啦——”
一聲輕微的撕裂聲,在這極致的寂靜中,顯得格外刺耳。
那條承載著無數人命運與前途的姓名糊條,被緩緩地,完整地裁了下來。
張主事放下小刀,用微微顫抖的手指,撚開了那張折疊的紙條。
他低頭看去。
下一刻,他的瞳孔,猛地一縮。
堂內眾人,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他們看見張主事的臉上,先是閃過一抹極致的愕然,隨即,那愕然化為了濃濃的困惑與不解,仿佛看到了什麼完全出乎意料的東西。
那個倨傲的王氏子弟考官,掙紮著從地上爬起來,死死地盯著張主事,心中還在抱著最後一絲幻想。
或許,隻是一個他不知道的,哪個小世家冒出來的天才。
絕不可能是那個寒門小子!
張主事抬起頭,環視全場,將所有人的表情儘收眼底。
他清了清嗓子,用一種乾澀而又複雜的語調,一字一頓地,念出了那個名字。
“青州府,青陽縣”
“林……凡。”
這兩個字,輕飄飄的,卻像兩座無形的大山,轟然砸進了閱卷堂中。
一片死寂。
短暫的死寂之後,是壓抑不住的,此起彼伏的倒抽冷氣聲。
林凡?
這個名字,對於在場絕大多數考官而言,都無比陌生。
沒有顯赫的家世,沒有名師的背書,甚至連一點才名都未曾在青州府的文壇上傳揚過。
就是這樣一個名不見經傳的人物,寫出了那樣的經義,作出了那樣的賦?
還拿下了案首?
這怎麼可能!
而那位王氏子弟考官,在聽到“林凡”兩個字的瞬間,整個人像是被抽走了所有的骨頭,再一次軟倒在地。
這一次,他的臉上,再無半分血色,隻剩下徹底的,灰敗的絕望。
是他……
竟然真的是他!
那個在他眼中,如同螻蟻一般的寒門小子,那個被他百般算計的獵物,此刻,卻以一種他完全無法理解,也無法仰望的姿態,登上了府試的頂峰。
這已經不是打臉了。
這是將他的尊嚴,連同他背後王氏的臉麵,一起扔在地上,用那篇《平妖賦》的萬鈞之力,碾得粉碎。
……
經世閣內。
當張主事將“林凡”這個名字,連同那份寫著籍貫的糊條,一並呈報上來時,閣樓中的氣氛,也變得古怪起來。
孫樂山撚著自己光溜溜的下巴,嘴裡反複咀嚼著這個名字。
“林凡,河陽縣……嘿,有意思,真有意思。藏在縣城裡的一條真龍,愣是沒一個人發現。”
趙濟世的臉上,也難得地露出了一絲笑意。
這個結果,比他預想的任何一個世家子弟奪魁,都更讓他滿意。
這說明,科舉的篩選,並未完全被門閥所壟斷。
民間,依舊有璞玉。
唯有錢經綸,他的眉頭,不僅沒有舒展,反而鎖得更緊了。
他沒有看那個名字,而是重新拿起了那三份風格迥異的卷宗,在長案上,一字排開。
一份,是工整到近乎刻板的帖經墨義。
一份,是殺氣騰騰,掀翻棋盤的策論。
一份,是氣吞山河,意欲澄清玉宇的雄文。
他來回踱步,視線在這三份卷宗上不斷掃過,臉上的困惑,漸漸被一種更深層次的,嚴峻的審視所取代。
“不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