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觀文院。
一座幽深靜謐的殿宇之內,香爐裡燃著凝神的龍涎香,煙氣筆直如線。
一位身穿陳舊灰袍,須發皆白的老者,原本闔目靜坐,宛若枯石。
就在林凡揮筆斬斷氣機的那一刹那,他緊閉的雙眼,霍然睜開!
那是一雙怎樣渾濁而又深不見底的眼睛,仿佛藏著千年的古井,波瀾不驚。
但此刻,古井之中,卻泛起了一絲漣漪。
“斷了……”
他低聲自語,聲音沙啞,像是兩塊砂紙在摩擦。
他攤開乾枯的手掌,掌心之中,一縷比發絲還要纖細的灰色氣機,已然崩碎,化作了嫋嫋的飛灰。
“問道絲,竟被斬斷了。”
老者的臉上,沒有憤怒,隻有一種發現新奇玩物般的興致。
“不是蠻力衝撞,而是以一種……生機勃勃的意念,將其消融。”
“公道……蒼生……”
他緩緩念著這兩個詞,嘴角咧開一個僵硬的弧度,露出泛黃的牙齒。
“有點意思。”
“看來,青州這潭水,比老夫想的,還要有趣一些。”
他重新閉上眼睛,殿宇內,再度恢複了死寂。
……
青州府衙,偏院書房。
當那根無形的窺伺之線被徹底消融的瞬間,林凡隻覺得渾身一輕,仿佛卸下了一副無形的枷鎖。
心神念頭,通達無比。
他看著桌案上那封來自京城的信箋,此刻,它已經成了一封普普通通的信,再無任何詭異之處。
那神秘女子的話,猶在耳邊。
“小心,你身邊的人。”
府衙裡的“影子”……
林凡的感知,如同水銀瀉地,無聲無息地覆蓋了整個院落。
風吹過樹葉的沙沙聲,守在院外的孫書辦略顯急促的呼吸聲,一切都清晰地映入他的心湖。
可那些所謂的“影子”,卻依舊無跡可尋。
他沒有急躁,收回心神,將信紙拿起,就著燈火,付之一炬。
紙張在火焰中卷曲,化為灰燼,正如那個潛藏的危機,暫時被他抹去。
做完這一切,他回到內室,盤膝而坐,一夜無話。
第二日,天光大亮。
周懷清並未出現,但孫書辦卻領著一個意想不到的人,敲響了院門。
來者,正是青州府學的山長,陳博文。
這位德高望重的老儒生,今日換上了一身嶄新的儒袍,神情肅穆,對著林凡,竟是先行一禮。
“林案首,老夫今日,是替整個青州府學,來向你發出一個不情之請。”
林凡側身避開,不敢受此大禮,連忙回禮道:“陳山長言重了,但有吩咐,學生莫敢不從。”
陳山長的臉上,露出一抹欣慰的笑意。
“好,好一個莫敢不從。”
他從袖中,取出一份正式的燙金請柬,雙手遞上。
“老夫與府學幾位教習商議過了,一致決定,想請林案首,於明日午時,在府學明倫堂,為青州學子,開講一堂。”
“講一講你的詩,你的文,更要講一講你的……道!”
最後那個“道”字,陳山長說得格外鄭重。
林凡接過請柬,心中念頭急轉。
他明白,這不僅僅是一次講學,更是府學這群老儒生,對他昨日那番“公道”之言的最高認可。
這也是一個機會。
一個將自己的理念,播撒出去的機會。
一個為自己,在這陌生的青州府,尋找真正同路人的機會。
“山長厚愛,學生,愧不敢當。”
林凡先是謙遜一句,隨即話鋒一轉,神情變得無比認真。
“但傳道解惑,亦是讀書人本分。”
“學生,應下了!”
……
翌日,午時。
青州府學,明倫堂。
這座足以容納五百人的巨大講堂,此刻早已是座無虛席。
不僅是府學的在冊學子,就連許多聞訊趕來的城中宿儒,青年才俊,都擠在了後排和過道上。
所有人的臉上,都帶著好奇、探究、期待,甚至還有幾分不以為然的複雜神情。
一個不足二十的少年案首,真的有資格,站在這明倫堂的講台之上,為他們傳道解惑嗎?
“咚——”
一聲鐘鳴,講堂內瞬間安靜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