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家的五十畝薄田,如今已徹底換了新顏。
田壟規整如棋盤,新翻的泥土色澤深沉,油潤得仿佛能攥出水來。
幾十個漢子赤著膊,汗珠子順著黝黑的脊背滾落,砸進泥土裡,卻沒一個人喊累。
他們扶著嶄新的曲轅犁,吆喝著自家的老牛,臉上掛著的是一種許久未見的,發自內心的笑意。
這犁,太省力了。
這地,太肥了。
這日子,太有盼頭了。
王鐵柱扛著個鋤頭,在田埂上奔走,扯著嗓子指揮調度,儼然一副農事管事的派頭。
張鐵匠則帶著兩個徒弟,在田邊支了個小爐子,叮叮當當地修補著一些小農具,時不時還對著那三十架新犁,露出滿意的神色。
林凡站在田埂的高處,看著這一片熱火朝天的景象,心中那株文宮小苗,似乎也舒展開了葉片。
經世致用,知行合一。
書本裡的道理,終究要落在田間地頭,才能長出真正的果實。
就在這時,村口的大道上,忽然傳來一陣騷動。
“官差!是官差來了!”
有眼尖的村民喊了一聲,田裡所有人都停下了手裡的活計,緊張地望向村口。
隻見一隊身穿皂衣的衙役,手持水火棍,分列兩旁,護衛著一頂青呢轎子,正朝著田莊的方向緩緩行來。
村民們的臉上,瞬間浮現出畏懼表情。
在他們的認知裡,官差上門,從來沒有好事。
王鐵柱和張鐵匠立刻丟下手裡的東西,快步跑到林凡身邊,神情戒備。
“林案首,這……”
林凡的表情卻很平靜。
他整了整身上的粗布短打,迎著那頂轎子走了過去。
轎子在田埂邊停下。
轎簾掀開,走下來的,並非什麼凶神惡煞的衙役頭子,而是一個身穿七品官服,麵容清臒的中年人。
正是青陽縣令,王丞哲。
“縣……縣令大人!”
看清來人,王鐵柱嚇得腿一軟,差點跪下去。
在場的村民們更是大氣都不敢出,紛紛低下頭,連看都不敢多看一眼。
王丞哲卻沒有理會眾人的反應,他的視線,第一時間就落在了那片被整治得井井有條的田地上。
他看到了那深黑色的沃土,看到了那些造型奇特的曲轅犁,更看到了村民們雖然緊張,卻氣色紅潤的臉。
“林凡,你這番動靜,可真是鬨得不小啊。”
王丞哲的語氣聽不出喜怒,他繞過林凡,徑直走到田邊,彎下腰,抓起了一把泥土。
他將泥土湊到鼻尖聞了聞,又用手指撚了撚。
那股混合著糞肥和草木灰的特殊氣味,以及那份鬆軟油潤的觸感,讓他這個四體不勤的讀書人,也感受到了其中蘊含的勃勃生機。
“好土。”
他由衷地讚了一句。
林凡拱了拱手,不卑不亢。
“學生林凡,見過縣令大人。些許微末伎倆,讓大人見笑了。”
“微末伎倆?”王丞哲直起身子,掃了他一眼,“能讓‘絕戶地’變沃土,能讓農人省一半力氣,若這也是微末伎倆,那天下九成的農官,都可以回家抱孩子了。”
他指著不遠處的一架曲轅犁。
“此物,可是你所製?”
“是學生偶然得之的圖紙,交由張鐵匠打造。”
王丞哲點點頭,又看向那些神色緊張的村民,忽然揚聲問道:“本官問你們,用這新犁耕地,比之舊犁,如何?”
村民們你看我我看你,沒人敢搭話。
還是王鐵柱膽子大,被林凡用眼神鼓勵了一下,他壯著膽子上前一步,躬著身子,大聲回話。
“回……回縣令大人的話!好用!太好用了!以前俺們使出吃奶的勁兒,一天才能耕一畝,現在半大孩子都能扶著犁,一天輕輕鬆鬆耕兩畝多地!”
這番話,樸實無華,卻最有說服力。
王丞zhe的臉上,終於露出了一絲笑意。
他轉過身,麵向所有村民,聲音陡然提高。
“本官今日前來,不為彆事,隻為一件事!”
他頓了頓,目光掃過每一個人。
“就是來告訴你們,林案首所行之事,非但不是什麼‘妖術’,反而是利國利民的大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