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學道衙門前,林凡手持那份分量十足的手令,清晨的陽光將朱紅官印映得刺眼。
消息長了翅膀,比他本人走得更快。
半個時辰之內,“青州解元林凡,得提學道周大人青眼,授監察之權,徹查龍泉河水患”的消息,便如一顆石子投入金陵城的池塘,激起千層浪。
王府之內,價值連城的琉璃盞被狠狠摜在地上,碎裂聲清脆刺耳。
王公子麵色鐵青,胸口劇烈起伏。
“監察之權?周學道他瘋了嗎!一個黃口小兒,一個剛中舉的解元,他憑什麼!”
一旁的張維明臉色煞白,嘴唇哆嗦著,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他們原以為,林凡不過是才華出眾的寒門學子,隻要稍加打壓,便能讓他寸步難行。
可誰能想到,對方竟一步登天,直接搭上了提學道這條線,還拿到了如此要命的實權。
這道手令,不隻是護身符,更是一把懸在金陵城西所有相關人等頭頂的利劍。
平安小築。
老張看著林凡帶回來的手令,激動得手足無措,圍著林凡團團轉。
“公子,這……這可是監察之職啊!您……您這是要做大官了!”
林凡將手令仔細收好,神情卻不見多少得意。
他看向老張,平靜地吩咐:“老張,去把李明、陳浩、趙峰三位兄台請來,就說我有要事相商。”
不多時,李明三人匆匆趕到,臉上還帶著未曾消散的震驚與喜悅。
“林兄!我們都聽說了!恭喜林兄得周大人賞識!”陳浩一進門便拱手道賀。
林凡擺了擺手,請三人坐下,開門見山。
“三位兄台,周大人的手令,既是信任,也是考驗。我此去龍泉河,並非隻為查案。”
他將自己的想法和盤托出。
“龍泉河水患,根子在河,病症卻在人,在田。我想借此機會,在龍泉河沿岸尋一處村縣,推行‘文道助農’之法,將‘格物致知’的理念,真正落到實處。”
李明三人聽得心神搖曳。
他們昨日還在為報國無門而苦悶,今日林凡便要帶著他們去做這開天辟地頭一遭的大事。
“我等願隨林兄同往,赴湯蹈火,在所不辭!”李明率先起身,語氣斬釘截鐵。
陳浩與趙峰也立刻站起,神情激動。
林凡要的就是這股勁。
他知道,孤身一人,縱有天大本事也難成事。
他需要幫手,更需要能將他的理念傳播出去的火種。
次日,一輛樸素的馬車駛出金陵城西門。
車上沒有官府儀仗,隻有林凡與李明等四人,以及一些簡單的行囊和幾箱書籍圖紙。
他們此行的第一站,並非直奔龍泉河上遊,而是位於中下遊,受水患影響最深的一個縣城——石橋縣。
馬車行至石橋縣地界,景象便愈發蕭索。
官道兩旁的田地,大片大片地泛著白色的鹽堿,龜裂的土地上,稀稀拉拉地長著幾根枯黃的雜草。
偶爾見到幾個在田間勞作的農人,也都是麵黃肌瘦,神情麻木,看到馬車過來,隻是漠然地瞥一眼,便又低下頭去。
“這……這就是石橋縣?”陳浩掀開車簾,看著窗外的景象,心頭沉重。
“書上總說江南是魚米之鄉,可此情此景,與北地災年何異?”趙峰也忍不住歎息。
林凡沒有說話,隻是靜靜地看著。
他能感受到這片土地的痛苦,那是一種被水浸泡、被鹽堿侵蝕後,生機耗儘的衰敗氣息。
馬車最終在一個名為“下灣村”的村口停下。
村子不大,幾十戶人家的樣子,房屋大多是土坯建成,破敗不堪。
村口幾個老人正坐在一棵枯死的槐樹下閒聊,看到有外人來,眼中都流露出警惕和戒備。
林凡四人下了車,李明上前,客氣地拱手詢問:“幾位老丈,我等是過路的讀書人,想在此處討碗水喝,不知可否方便?”
為首的一個黑瘦老者上下打量了他們幾眼,渾濁的眼睛裡沒什麼情緒。
“讀書人?喝水倒是有,就是怕你們喝不慣我們這兒的苦鹹水。”
老者的聲音沙啞,帶著一絲不易察呈的嘲諷。
林凡走上前,溫和地開口:“老丈,我們不挑。隻是看村外田地荒蕪,心中不忍,想問問,為何這田地都荒了?”
那老者冷笑一聲:“問我們?你們讀書人不去問縣太爺,問我們這些泥腿子做什麼?這地,是被天收了,龍王爺不高興,年年發大水,水退了就剩下這些白花花的鹽堿,什麼都長不出來!”
“官府沒派人來治理過嗎?”陳浩追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