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在下一個名為“望都”的縣城停靠。
這裡是通往京畿之地的最後一個縣城,空氣中都彌漫著一股與金陵截然不同的,混雜著權力與財富的喧囂氣息。
車夫老張尋了個穩妥的客棧住下,仔細地喂養照料著那兩匹一路辛苦的健馬。
林凡則在客棧二樓的房間內,將自己所有的行囊都取了出來,一一鋪在桌案與床榻上。
那股浩瀚的“萬民意念”已經徹底融入他的文宮,如同給他的精神世界鍍上了一層溫潤而堅不可摧的寶光。
此刻的他,心境前所未有的澄澈與堅定。
他知道,越是臨近京城,越不能有絲毫的掉以輕心。
金陵的勝利,不過是新征途的序曲。
他的目光掃過攤開的物件。
一疊厚厚的銀票,是周大人私下贈予的,足以讓他在寸土寸金的京城安身立命。
幾件換洗的素色儒衫,整齊地疊放著。
筆墨紙硯,皆是金陵城中的名家所製,品質上乘。
他的視線在一堆書籍上停留了片刻。
大部分是儒家經典,但被他放在最上層的,卻是幾卷他親手抄錄的劄記,上麵用細密的蠅頭小楷記錄著他對“格物致知”的種種心得與推演。
這些,才是他真正的武器。
最後,他的目光落在一個被油布包裹得嚴嚴實實的長條狀物事上。
他解開繩結,一層層打開油布。
裡麵並非什麼神兵利器,而是一卷密封的竹簡。
竹簡的封口處,烙著陳修遠私人的印鑒。
這是臨行前,陳修遠鄭重交到他手上的,隻說了一句:“入京前,務必看完。”
林凡將竹簡捧在手中,能感受到其中蘊含著陳修遠一絲醇厚的文氣,用以保護竹簡內容不被外人窺探。
他深吸一口氣,指尖文氣流轉,輕輕解開了封印。
竹簡,緩緩展開。
映入眼簾的,是陳修遠那筆力雄健的字跡,開篇便是四個大字——《京城風物考》。
這名字看似風雅,但林凡隻看了幾行,眼神便倏然凝重。
這哪裡是什麼風物考,這分明是一本用鮮血和教訓寫成的——京城生存指南!
“京城之氣,與天下州府迥異。此地非獨有文氣,更有三氣,淩駕其上,交織盤錯,謂之:龍氣、官氣、殺伐氣。”
龍氣,乃皇室正統,國運所係,浩蕩無邊,鎮壓一切。在天子腳下,任何文道神通,若有悖逆之意,皆會被龍氣瞬間碾碎。
官氣,是朝堂百官權柄所化,結成法網,籠罩部院衙門。身在其中,官大一級壓死人,並非虛言。品階的壓製,會直接體現在文宮的對抗上。
殺伐氣,源自京畿大營百萬雄兵,鐵血煞氣,能汙文膽,能破文宮。文人遇上悍卒,一身才學,或難施展分毫。
林凡的指尖撫過這些文字,仿佛能感受到那撲麵而來的壓抑。
金陵的文氣雖然也有強弱之分,但終究是純粹的。
而京城,卻是一個各種力量交織的立體囚籠。
他繼續往下看。
竹簡詳細剖析了京城的各大勢力。
首先便是盤根錯節的世家。
“王、謝、崔、盧,四姓為首,傳承千年,與國同休。其根係深植於朝堂軍伍,學宮書院,無處不在。金陵王家,不過其旁支之旁支,如大樹之一葉耳。”
看到這裡,林凡的瞳孔微微收縮。
他在金陵掀翻的王家,竟然連一片葉子都算不上?
竹簡中,陳修遠用朱筆標注了一個血淋淋的案例。
十年前,有一位驚才絕豔的狀元,才華橫溢,文氣磅礴,不輸當年的陳修遠。此人因不願依附世家,在朝堂上直言進諫,觸犯了崔家的利益。
結果,不出三月。
他先是被同僚以“官氣”壓製,處處掣肘,政令不出衙門。
再是被崔家門生故吏羅織罪名,構陷入獄。
最後,在獄中“染疾”,無聲無息地死去。他那一身浩然文氣,在皇權、官氣、世家交織的大網之下,連一絲浪花都未能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