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樓一彆,星月無聲。
林凡回到小院時,東方已現魚肚白。
他沒有立刻休息,而是靜立於院中,任由清晨的微涼的風拂過衣衫。
與昭陽公主的對話,像是在平靜的湖麵投下了一顆巨石。
他知道,自己所說的每一個字,都將掀起滔天巨浪。
“開啟民智”。
“更換新梁”。
“一念成魔”。
這些言論,對於這個時代而言,無異於驚雷。
它挑戰的,是自聖人立道以來,維係了整個王朝運轉的根本秩序。
是世家與皇權之間微妙的平衡,是士人與庶民之間森嚴的壁壘。
昭陽公主聽懂了。
那麼,這京城之中,那些活了不知多少歲月的老狐狸們,自然也能聽懂。
風暴,要來了。
林凡的嘴角,反而勾起一抹極淡的弧度。
他要的,就是這場風暴。
春雨無聲,潤物細無聲,太慢了。
他需要一場雷霆暴雨,滌蕩乾坤,讓那些深埋在泥土下的種子,破土而出。
……
正如林凡所料,風波來得比想象中更快,也更猛烈。
僅僅兩天之後。
一則消息,便如同插上了翅膀,飛速傳遍了京城大大小小的書院、茶樓和文人雅集。
“聽說了嗎?那金陵解元林凡,竟口出狂言,要‘更換國之新梁’!”
“何止!我還聽說,他視聖人教化為無物,妄言要‘開啟民智’,簡直是滑天下之大稽!”
“此人妖言惑眾!庶民愚昧,若人人都能議論國事,明辨是非,那還要我等讀書人何用?天下豈不大亂!”
京城一家名為“聽雨軒”的茶樓內,幾名頭戴方巾的年輕士子,正義憤填膺地高聲闊論。
他們的聲音裡,充滿了被冒犯的憤怒。
消息的源頭,無人知曉。
有人說是從宮裡傳出的隻言片語。
有人說是張家那位管事,在與人飲宴時不慎說漏了嘴。
更有人將林凡在南城的所作所為,添油加醋地編造成了另一個版本。
“他哪裡是教化萬民,分明是在收買人心!用些許工匠之術,籠絡那些無知愚夫,為其造勢,其心可誅!”
“不錯!文者,載道之器也!何其神聖!他卻將文道用於淨水、改車此等‘奇技淫巧’,簡直是玷汙聖道,斯文掃地!”
起初,還隻是一些與林凡有過節的世家子弟在背後推波助瀾。
但很快,這場風暴便席卷了整個京城文壇。
國子監。
一位年過六旬,須發花白的老博士,在講學之後,痛心疾首地將一本《論語》摔在桌上。
“近來,京中有一股歪風邪氣!”
“有人不思聖賢經義,不研道德文章,專好嘩眾取寵,以詭辯之術,行沽名釣譽之事!”
“其言論,看似為國為民,實則包藏禍心,欲動搖我大乾之國本,顛覆聖人所立之綱常!”
他雖未點名,但在座的監生,誰都聽得出,他罵的人是誰。
一時間,堂下鴉雀無聲。
那些曾對林凡寫出《罪京行》而心生敬佩的年輕學子,此刻臉上都露出了迷茫與掙紮。
緊接著,翰林院一位德高望重的大學士,在自家府邸舉辦的文會上,亦是撫須長歎。
“文道之正,在於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其根基,在於敬天法祖,恪守禮法。”
“若有人妄圖繞過‘修身’,跳過‘禮法’,直接去煽動民心,此乃無根之木,無源之水,是歧途,是邪道!”
一位大儒,一位重臣。
他們的發言,如兩座大山,徹底壓在了林凡的頭頂。
整個京城文壇的風向,瞬間逆轉。
“離經叛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