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了。
《問屋中人》所掀起的滔天巨浪,並未隨著夜色降臨而平息。
它化作了無數道暗流,在京城的水麵之下,瘋狂湧動、碰撞。
有人恐懼,有人狂喜,有人……在重新估量棋盤上的每一顆棋子。
俊才館的小院,那盞昏黃的油燈早已熄滅。
林凡盤膝於黑暗之中,文宮內的青銅道台,比以往任何時候都要沉靜,也比以往任何時候,都要厚重。
那篇《問屋中人》,是他投向這個時代的第一塊問路石。
石子入水,激起的漣漪,已經遠遠超出了他的預料。
他能清晰地“聽”到,崔府書房內,那壓抑不住的驚怒與恐懼。
他能“看”到,國子監深處,王守一那激動到顫抖的蒼老背影。
他更能“感受”到,皇城之巔,那道審視的目光,從最初的掌控與期待,多了一絲……無法言說的忌憚。
一切,都在朝著他預想的方向發展,甚至更快。
就在這時,一道比影子更輕的身影,無聲無息地落在了院牆之上。
不是叩門。
而是直接翻牆而入。
來人一身玄衣,身形矯健,落地時沒有發出半點聲響,仿佛一片羽毛。
正是昭陽公主的貼身護衛,玄衣女子。
她沒有立刻開口,隻是靜靜地站在院中,似乎在等待著什麼。
黑暗中,林凡的聲音平靜地響起。
“讓她進來吧。”
玄衣女子瞳孔微縮,她自問隱匿氣息的功夫已臻化境,卻還是被瞬間察覺。
她沒有多言,轉身對著院外,打了一個極其隱晦的手勢。
片刻之後。
院門被從外麵輕輕推開。
一道身影,同樣穿著夜行衣,頭戴帷帽,遮蔽了容顏,悄然步入。
儘管刻意收斂,但那份與生俱來的,浸潤在骨子裡的高貴與威儀,卻無論如何也掩飾不住。
乾雲曦。
她竟然親自來了。
“林公子好敏銳的感知。”
帷帽下,傳來乾雲曦清冷而略帶一絲沙啞的聲音。
顯然,這一夜,她也並不平靜。
“公主深夜到訪,所為何事?”
林凡沒有起身,依舊盤膝而坐。
這不是失禮,而是一種姿態。
他們之間的關係,從林凡寫下《問屋中人》的那一刻起,就已經發生了質變。
不再是上位者對下位者的審視與投資。
而是平等的,合作者之間的對話。
乾雲曦顯然也明白這一點。
她沒有在意林凡的態度,而是徑直走到石桌旁,摘下了帷帽。
清冷的月光下,那張絕美的臉龐,帶著一絲難掩的疲憊,和一種更加濃烈的,名為“興奮”的光彩。
“我來,是想問你一件事。”
她死死地盯著林凡,鳳眸之中,異彩閃動。
“你那篇《問屋中人》,究竟是寫給崔岩他們看的,還是……寫給父皇看的?”
林凡淡淡一笑。
“有區彆嗎?”
“當然有!”
乾雲曦的聲音陡然拔高了幾分。
“寫給崔岩,是破局之策,是告訴他們,他們的牢籠,你彈指可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