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樓之內,死寂被顧玄清那句“入宮”徹底斬斷。
剩下的,是兩種截然不同的呼吸。
一方,是孫承宗等人壓抑著激動,粗重如風箱般的喘息。
另一方,則是周延年一派,氣若遊絲,仿佛隨時會斷絕的哀鳴。
顧玄清與王康並肩而立,一個代表了文官風骨的最後堅守,一個代表了朝堂法度的不容侵犯。
他們二人,便是一座無法逾越的山。
“顧玄清!王康!”
周延年像是被抽走了骨頭,癱在地上,卻兀自用儘最後一絲力氣嘶喊。
“你們這是在賭!用大乾的國運,用天下士林的安穩,去賭一個黃口小兒的狂言!”
“你們會成為千古罪人!”
王康聞言,甚至沒有回頭,隻是發出一聲冷嗤。
“我等讀書人,若連為民請命的膽氣都無,連為天地立心的文章都不敢呈於君前,那才是真正的罪人!”
“與國同休的,是萬民,不是你周家的幾畝薄田!”
這番話,如同一記無形的重錘,狠狠砸在周延年的心口。
他眼前一黑,再也說不出一個字。
顧玄清沒有再理會這些敗犬的哀嚎。
他轉過身,目光如炬,掃過在場所有瑟瑟發抖的考官。
“傳,彌封院主事!”
他的聲音不高,卻帶著一種金石相擊的質感,回蕩在望樓的每一個角落。
很快,一名戰戰兢兢的主事小跑著上來,躬身候命。
顧玄清沒有立刻下令出發。
他當著所有人的麵,親手將那隻黑色的漆盒,重新打開。
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他要做什麼?
難道,他要反悔?
在周延年等人燃起一絲希望的目光中,顧玄清緩緩從盒中,取出了那份林凡的朱卷原稿。
他沒有看策論,而是將那首《賦得“上京繁華”》的詩賦,展示在眾人麵前。
“諸位。”
顧玄清的聲音,沉重而清晰。
“三日前,天降聖景,萬家燈火圖覆蓋上京,人間道音響徹天地。”
“此等異象,非人力可為,乃天心所示。”
他頓了頓,目光從孫承宗狂熱的臉上,滑到周延年死灰的臉上,最後落在那癱軟如泥的幾名考官身上。
“老夫身為本屆會試主考,不敢妄斷天機,卻也不能無視天意。”
“此詩,與那聖景,同根同源。”
“此策,為萬民立命,振聾發聵!”
他深吸一口氣,將卷子放回盒中,拿起那張記錄著所有人爭辯的奏章,也一同放入。
然後,他看向那名主事,聲音陡然拔高,充滿了前所未有的威嚴與決斷!
“本官,以內閣大學士、會試主考官之名,於此最終裁定!”
“地字九號考生之卷,其文采、其思想、其風骨,冠絕本屆所有試卷!”
“老夫以項上人頭作保,舉薦此卷,為本屆會試……第一!”
轟!
“會試第一!”
這四個字,不是從顧玄清口中說出,而是像四道天雷,直接在每個人的腦海中炸響!
如果說,之前送交禦前,還留有一絲轉圜的餘地。
那麼此刻,顧玄清這番話,就是一錘定音!
他以主考官的身份,在流程上,在法理上,已經將這份卷子,釘在了會元的位置上!
送入宮中,不再是讓皇帝來“選”。
而是讓皇帝來“批”!
“閣老!”孫承宗再也抑製不住,老淚縱橫,對著顧玄清的方向,深深拜倒在地。
他拜的,不是權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