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後登場醜婦擅權
洛陽城的盛夏,暴雨來得毫無征兆。豆大的雨點狂暴地砸在太極殿的金色琉璃瓦上,彙成渾濁的水流,沿著飛簷奔湧而下,如同垂淚。殿內,厚重的帷幕隔絕了外界的水汽,卻隔絕不了晉武帝司馬炎心頭的陰霾。他坐在禦座上,手指無意識地敲擊著冰冷的金龍扶手,目光穿透殿門,望向雨幕深處東宮的方向。那裡,住著他唯一的嫡子,太子司馬衷。
“太子……今日進學如何了?”司馬炎的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疲憊。
侍立一旁的老宦官身體微微一躬,聲音壓得極低,帶著一種小心翼翼的謹慎:“回稟陛下,太子……太子今日讀《論語》,讀到‘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一句時,問太傅:‘為何不讓百姓知道?他們若是知道了,不是更能做好嗎?’”
乍一聽,似乎有仁心?司馬炎眼中剛掠過一絲微光,宦官接下來的話卻像一盆冷水澆下:“太傅解釋後,太子沉思半晌,又問:‘那若是百姓餓肚子了,又不讓他們知道為何餓肚子,他們豈不是更糊塗?就像……就像宮裡的小黃門餓肚子,孤就給他肉糜吃,可好?’”
“何不食肉糜?”
這五個字,清晰地從宦官口中吐出,卻像重錘狠狠砸在空曠的大殿裡。司馬炎敲擊扶手的手指猛地一頓,隨即緊緊攥成了拳,骨節泛白。一股混雜著絕望、憤怒和巨大恥辱的寒流,瞬間攫住了這位帝王的心。這就是他的儲君!未來要承接這萬裡江山的人!竟能說出如此不知人間疾苦、愚鈍到令人發指的話!帝國龐大的疆域,億萬黎民生計的沉重,在他眼中,竟不如一碗肉糜解決小太監的饑餓來得直接!
殿內死寂,隻剩下殿外雨水的轟鳴,如同不詳的鼓點,敲打在每個人心頭。
東宮深處,燭影搖紅。
不同於太極殿的凝重壓抑,太子的寢殿內彌漫著一股暖膩的甜香。太子司馬衷正盤腿坐在厚厚的波斯地毯上,手中把玩著一個精巧無比的純金九連環,眉頭緊鎖,全神貫注地試圖解開那糾纏的環扣,嘴裡不時發出困惑的嘟囔。
而他那位名動天下的太子妃賈南風,就坐在旁邊的錦榻上。殿內燭火通明,卻難以掩蓋她容貌的缺陷:臉龐黝黑粗獷,鼻翼寬扁,眉毛稀疏且上揚,透著一股凶悍之氣。她的眼睛倒是異常銳利,如同伺機而動的鷹隼,此刻正冷冷地掃視著跪在下方瑟瑟發抖的幾個宮女。
“本宮簪子上的那顆南海珠不見了,”賈南風的聲音不高,卻像鈍刀子刮過硬物,刺耳又冰冷,“給你們一炷香時間。找出來,或者……”她頓了頓,目光像刀子一樣剮過宮女們慘白的臉,“找出偷東西的手。”
宮女們嚇得魂飛魄散,磕頭如搗蒜,連呼冤枉。她們心裡清楚,這位太子妃性情之暴戾、妒忌之深重,在東宮是出了名的。曾有宮女隻因被太子多看了一眼,就被她親手用鐵如意活活打死!
司馬衷被這邊的動靜驚擾,茫然地從九連環中抬起頭,看向那些抖如篩糠的宮女,又看看臉色陰沉的太子妃,憨憨地問:“南風,她們……怎麼了?誰餓了麼?要不要……叫膳房送肉糜來?”
賈南風眼角狠狠抽搐了一下,一股難以遏製的煩躁湧上心頭。她強壓著對這個愚鈍丈夫的鄙夷,擠出一絲僵硬的笑意:“殿下安心玩您的,不過是丟了個小玩意兒,臣妾問她們話呢。”她轉頭看向宮女時,眼神瞬間又變得冰寒刺骨,厲聲喝道:“還不快滾去找!找不到,你們知道後果!”
恰在此時,一名宮監捧著一個錦盒,戰戰兢兢地進來稟報:“啟稟太子妃,方才打掃庭院,在荷花池邊的石縫裡發現了這個……”錦盒打開,裡麵正是那顆流光溢彩的南海珠。原來是不小心滑落了。
虛驚一場。宮女們如蒙大赦,幾乎癱軟在地。
賈南風拿起珠子,對著燭光看了看,隨手扔回錦盒,冷哼一聲:“一群沒用的東西!滾出去!”
宮女們連滾爬爬地退下了。寢殿內隻剩下司馬衷擺弄九連環的輕微碰撞聲。賈南風臉上的戾氣並未消散,反而更深了一層。她盯著自己丈夫那張無知無覺、沉浸在自己小世界裡的臉,一股巨大的空虛和不甘啃噬著她的心。這個男人,這個未來的皇帝,如同孩童般懵懂。權力的滋味是如此甘美,豈能讓他人染指?她的目光轉向堆在角落矮幾上的一疊厚厚的奏疏——那是本應由太子批閱,卻永遠隻會堆積如山的東西。
她緩緩起身,走到矮幾旁,拿起最上麵一份關於河東郡請求減免賦稅的奏章。她粗短的手指劃過那些墨字,眼中閃爍著貪婪而冷酷的光芒。批閱……決策……這才是權力的核心!一個大膽的念頭在她心中瘋狂滋長:司馬衷不懂?沒關係!她賈南風懂!東宮之事,乃至未來的朝堂之事,為何不能由她這個太子妃來“襄助”?
“殿下,”她拿著奏章,走到司馬衷身邊,臉上堆起一種刻意為之的、令人不適的“溫柔”,“您看這個……河東的百姓說沒糧食吃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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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馬衷鬆開怎麼也解不開的九連環,茫然地抬起頭:“啊?沒糧食?那……那他們怎麼不吃肉糜?”他眼中是純然的困惑,仿佛這是天底下最簡單直接的道理。
賈南風嘴角抽搐了一下,眼底深處掠過一絲極深的厭惡和輕蔑,但很快被一種更強烈的掌控欲覆蓋。她俯下身子,聲音帶著誘哄:“殿下說得是呢。不過,光是吃肉糜也不行呀。您看這奏章上寫,是因為鬨了蝗災……臣妾想著,是不是該讓河東郡守開倉放糧,再免掉他們今年的賦稅?這樣百姓就能熬過去了,殿下也能得個仁德的名聲,您說是不是?”
司馬衷似懂非懂,隻覺得“仁德”是個好詞,便憨笑著點頭:“嗯,嗯,南風說得對!放糧,免稅!好!你……你來寫!”
賈南風心中狂喜,麵上卻極力克製:“殿下,這……這需要您的印璽……”
“哦!對對對!印璽!”司馬衷在自己腰間摸索了一會兒,解下那枚代表著太子權威的印璽,像丟個玩具似的,隨手塞給賈南風,“你弄吧!孤解不開這環,煩著呢!”說罷,又埋頭專注於那小小的九連環去了。
冰涼的玉璽落入賈南風掌心,帶著司馬衷的體溫。她緊緊攥住,指關節因為用力而發白。一股巨大的、近乎戰栗的權力感瞬間席卷了她!這枚小小的印章,從此將成為她撬動帝國的杠杆!東宮的天,在她這個“襄助”丈夫的太子妃手中,悄然傾斜了。
深宮密議,暗流洶湧。
太子妃賈南風乾預東宮事務,甚至染指奏章批閱的消息,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雖然悄無聲息,卻在某些最敏感的圈層激起了層層漣漪。一些耿直的大臣,本就對太子資質憂心忡忡,此刻更是坐立不安。終於,幾份措辭謹慎卻憂心如焚的密奏,擺到了晉武帝司馬炎的禦案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