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垂拱殿。
李若水頂著兩個黑眼圈,硬著頭皮將禮部擬定的幾個方案呈了上去。
崇禎坐在龍椅上,並沒有急著翻看奏折,而是端起茶盞,輕輕撇去浮沫,神色淡然得讓人心裡發慌。
“李卿,朕聽說,你們禮部為了一個名字,吵了一整夜?”
李若水跪在地上,聲音有些發顫:“回陛下,茲事體大,臣等不敢擅專,太上皇生平……波瀾壯闊,功過難評,故而這廟號與諡號,實在難定。”
“難評?”
崇禎放下茶盞,瓷杯與禦案碰撞,發出一聲脆響,在大殿內回蕩。
曆史上,趙佶的廟號是“徽宗”。
但在那個時空,是南宋為了掩飾恥辱,為了維係皇權神聖性而硬貼上去的金粉。
而在這個時空,崇禎皇帝趙桓,是靠著鐵血北伐、甚至不惜與父親兵戎相見才坐穩江山的。
崇禎站起身,緩緩走下丹陛,來到李若水麵前:“朕來幫你們評。”
“趙佶,繼位之初,輕佻浮浪;在位之時,重用蔡京、童貫,搜刮花石綱,致使民怨沸騰,方有方臘之亂;金兵南下,他不思抵抗,匆忙禪位,隻顧逃命,此為‘昏’!”
“被俘北上,受儘屈辱,本該以死明誌,全我大宋氣節,可他呢?在五國城裡苟且偷生,在金人的威脅利誘下,穿上沐猴而冠的龍袍,建立偽朝,甘當兒皇帝,甚至下旨要朕退位!”
崇禎猛地轉過身,目光如刀,掃視群臣。
“這是什麼?這不是昏,這是‘叛’!是‘逆’!是背棄宗社,是數典忘祖!”
大殿內死一般寂靜,連呼吸聲都聽不到。
左相張叔夜、右相趙鼎互相對視一眼,都看到了彼此眼中的震動。
官家這是要徹底撕破臉皮,不留一絲情麵了。
“李卿。”崇禎重新看向李若水,“你告訴朕,這樣一個背叛祖宗的人,配進太廟嗎?配受萬世香火嗎?若是讓他進了太廟,列祖列宗在天之靈,怕是都要被氣得活過來!”
李若水渾身一顫,猛地抬頭:“陛下的意思是……”
“去廟號。”
崇禎冷冷地吐出三個字。
轟!
這三個字如同驚雷,在群臣耳邊炸響。
去廟號!
自古以來,隻有亡國之君,或者像王莽這樣的篡位者,才會被剝奪廟號。
一旦沒有廟號,就意味著他不被承認為大宋的正統皇帝,隻能作為一個曆史人物存在。
這是否定到了極點!
“陛下!”李若水驚恐地喊道,“若去廟號,恐天下議論陛下不孝……”
“孝?”崇禎冷笑,“朕不僅是人子,更是天子!天子之孝,在於安社稷,在於平天下,在於為萬民雪恥!若為了成全朕一人的私名,而混淆了是非黑白,承認了偽帝的合法,那才是對大宋最大的不孝!”
“此事朕意已決,不必再議!”
崇禎大袖一揮,直接拍板,“趙佶,不入太廟,不立廟號。”
“至於諡號……”崇禎沉吟片刻,目光變得深邃,“既然他一生昏聵,晚年又身陷囹圄,不得自由,那便賜他一個字。”
“幽。”
幽。
李若水在心中快速過了一遍《諡法解》。
“壅遏不通曰幽”,“動亂不損曰幽”,“早孤有位曰幽”。
這個字,太毒,也太準了。
壅遏不通,是指他晚年被金人囚禁,音訊斷絕,也指他心智蒙蔽,不通大義;
動亂不損,是指他把國家搞亂了,但他自己卻苟活了下來;
而“幽”字本身,更帶有一種陰暗、囚禁、不得善終的淒涼色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