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欺人太甚!”
泥人尚有三分土性,何況是血氣方剛的禁軍漢子?
那船工猛地抬起頭,雙目噴火,一把抄起手邊的撐船長篙,指著樓船方向怒吼道:“有錢了不起啊!有錢就能隨便打人嗎?這條江是你家開的?還有沒有王法了!”
“喲嗬?還敢還嘴?”
樓船上的水手見這隻“小螞蟻”竟然敢反抗,頓時覺得丟了麵子。
領頭的工頭獰笑一聲,揮舞著手中包著鐵皮的粗大竹竿,隔著江麵就抽了過來。
“啪!”
竹竿狠狠地抽在烏篷船的篷頂上,發出刺耳的爆裂聲,竹篾橫飛,那用來遮風擋雨的烏篷頓時被抽出了一道大口子。
“不知死活的東西!給我打!打到他們服氣為止!”
在江家工頭的指揮下,七八名水手一擁而上,手中的長竿雨點般朝著烏篷船招呼過來。
船艙口,一直沉默不語的“隨從首領”錦衣衛指揮使傅臨淵,眼角狠狠抽搐了一下。
他的手已經按在了腰間那柄偽裝成普通柴刀的繡春刀刀柄上。
這幫混賬東西,打狗還得看主人,更何況他們打的是大宋最精銳的禁軍,罵的是當今聖上!
隻要他拔刀,不出十息,這幾根竹竿連同拿著它們的手,都會齊刷刷地斷在江裡。
“官人……”傅臨淵低聲請示,聲音裡壓抑著嗜血的渴望。
崇禎微微搖頭,臉上並沒有傅臨淵預想中的雷霆震怒,表情很平靜,甚至嘴角還掛著一絲玩味的笑意。
“臨淵,稍安勿躁。”
崇禎聲音平淡,有一種讓人瞬間冷靜下來的力量:“些許狂徒,跳梁小醜罷了,何必臟了自己的手?大宋有大宋的規矩,這江上有江上的規矩,咱們是讀書人,要以理服人。”
傅臨淵愣了一下。
自己跟了官家十五年,見慣了官家殺伐決斷、血流漂櫓的場麵。
當年的官家,眼裡揉不得半粒沙子,遇到這種事,怕是早就下令把對方的船給沉了。
可如今的官家,不一樣了。
四十二歲的崇禎,是禦極十五年的中興之主,滅金國,複燕雲,拓土萬裡,將一個瀕臨崩潰的王朝帶到了前所未有的盛世。
他就像是一頭已經吃飽喝足、盤踞在山巔的巨龍,麵對幾隻在他腳邊蹦躂叫囂的螻蟻,崇禎懶得噴火,甚至懶得抬眼皮,隻需要靜靜地看著他們表演,看著他們如何一步步把自己作死。
這是一種源自絕對實力的從容,一種“朕即天下,朕即規矩”的淡定。
“是,學生受教了。”傅臨淵深吸一口氣,鬆開了刀柄,退到崇禎身後。
而另一邊,樓船上的江家大公子江濤,見那艘小破船在己方的攻擊下竟然還不肯退讓,反而像塊硬骨頭一樣橫在那裡,頓時覺得麵子上掛不住了。
他懷裡的美姬正在嬌嗔地抱怨:“公子,那破船好生礙眼,擋著奴家看江景了。”
“一群給臉不要臉的賤民!”江濤將手中的琉璃盞重重頓在桌上,酒水濺了一地。
他猛地站起身,指著烏篷船的方向,歇斯底裡地吼道:“再撞!給我狠狠地撞!把他們的破船撞翻!逼到那邊的淺灘上去!讓他們知道知道,在這九江地界,誰才是規矩!”
“得令!”
得了主子的死命令,樓船上的水手們更加瘋狂了。
掌舵手猛打船舵,巨大的樓船調整了角度,像一頭失控的蠻牛,再次向烏篷船側弦撞來。
與此同時,甲板上的水手們也加大了攻擊力度,手中的長竿不再隻是抽打篷頂,而是開始猛擊船舷和船幫。
“砰!砰!砰!”
沉悶的撞擊聲在江麵上回蕩。
烏篷船雖然結構堅固,但在如此猛烈的攻擊下,船身也開始劇烈搖晃,結實的杉木船舷上出現了幾道觸目驚心的劃痕。
周圍的江麵上,其他的商船、漁船見狀,紛紛嚇得退避三舍,生怕被殃及池魚。
“這江家也太過分了吧?”
“是啊,光天化日之下行凶,簡直無法無天!”
“噓!小點聲!你不想活了?那可是江半城的船!連府衙的老爺們都得讓他們三分,咱們這些平頭百姓,哪惹得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