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後,王倫帶著大宋使團,以及那位年僅十二歲的大理王子段智興,離開了羊苴咩城。
看著漸行漸遠的使團隊伍,段智興小小的身影在馬背上顯得格外孤單。
他回頭望了一眼那巍峨的蒼山,眼中含著淚水,卻緊咬著嘴唇沒有哭出來。
這一去,山高水長,不知何年何月才能歸來。
王倫前腳剛走,大理皇宮內的氣氛瞬間降到了冰點。
段正興坐在龍椅上,看著下麵那個終於肯露麵的相國高量成,氣不打一處來。
“相國!你滿意了?”
段正興把茶杯狠狠摔在地上:“為了你高家那個什麼千夫長,寡人把親兒子都送去當人質了!現在大宋使者雖然走了,但這六大條件依然懸在頭上,若是大宋真的發兵,我們拿什麼擋?!”
高量成撿起地上的茶杯碎片,神色平靜得可怕。
他並沒有因為國王的發怒而惶恐,反而挺直了腰杆,目光如炬。
“陛下,那個千夫長,臣已經讓人把他全家都送走了,至於王子殿下……”
高量成頓了頓:“若是能用王子一人的安危,換來大理國的尊嚴和主權,臣以為,值。”
“尊嚴?主權?”
段正興氣笑了:“大宋如今滅金平北,帶甲百萬,我們拿什麼談尊嚴?難道真要像王倫說的那樣,等著宋軍踏平大理嗎?”
“陛下!”
高量成猛地提高聲音,打斷了段正興的話:“陛下可知,這一百多年來,大宋是如何對待我們的?”
“他們視我們為蠻夷,不屑一顧!我們求了十一次冊封,他們拒絕了十一次!就連這茶馬互市,也是他們施舍的!”
高量成越說越激動,眼中滿是積壓已久的怒火:“我們要賣馬換鹽巴,他們就拚命壓價,我們多養了點馬,他們就找借口拒收,甚至關閉榷場,讓我們血本無歸!他們這是在用軟刀子割我們的肉,是在吸大理的血!”
“如今他們更是獅子大開口,要駐軍、要廢年號、要派官!若是答應了,大理還是大理嗎?陛下還是國王嗎?我們高家、段家,還是這片土地的主人嗎?到時候,我們就是大宋的一條狗,想殺就殺,想剮就剮!”
這番話,說得大殿內的群臣啞口無言。
作為大理國的實際掌權者,高量成並不是一個隻會弄權的奸臣。
他在任內平定烏蠻三十七部叛亂,穩定朝局,甚至將自己的封地威楚治理得井井有條,民間稱其“功業蓋天地,道德高古人”。
高量成有野心,也有能力,更有屬於他的驕傲。
他不甘心就這樣跪在大宋腳下,把祖宗基業拱手讓人。
段正興沉默了。
他雖然懦弱,但也知道高量成說的是事實,一旦接受那六大條件,大理國就真的名存實亡了。
“可是……若是拒絕,惹惱了大宋,發兵來攻,該如何是好?”段正興無力地問道。
高量成眼中閃過一絲精光,顯然早有準備。
他走到大殿中央的地圖前,指著蒼山洱海一帶,沉聲說道:“陛下莫慌,大宋雖強,但這西南之地,不是中原平原,騎兵施展不開,隻要我們應對得當,未必不能一戰!”
“臣有三策,可保大理無虞。”
高量成的手指重重地點在地圖上的幾個紅點上。
“其一,固守關隘,重點加強上關、下關、龍尾關的防禦,那裡一夫當關萬夫莫開,宋軍火器雖利,但在這種地形下也難以展開,隻要守住這幾個口子,宋軍就飛不進來!”
“其二,聯合土司,臣已暗中聯絡滇中、滇西的三十七部蠻首,他們也不願受大宋管轄,隻要宋軍敢來,我們就發動所有土司共同反宋,讓他們陷入人民戰爭的汪洋大海!”
“其三,經濟自給,從今日起,發展農業、手工業,囤積糧草,實行戰時管製,減少對宋朝貿易的依賴,做好長期抗戰的準備。”
“大理憑借這天險地利,守個兩年絕對沒問題!”
高量成握緊拳頭,語氣森然:“隻要我們能頂住宋軍的第一波攻勢,讓他們知道這塊骨頭不好啃,大宋自然會回到談判桌上。”
“到時候,我們就可以逼他們收回那六大條件,起碼,駐軍、派官、廢年號這三條,是絕對不能答應的!”
“這是底線,也是我們最後的尊嚴!”
段正興看著眼前這個雖有私心但也不乏血性的相國,心中五味雜陳。
他知道,這是一場豪賭,賭注是大理國的國運,也是段氏一族的未來。
但事已至此,自己還有彆的選擇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