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潼關,便是八百裡秦川。
這片被譽為中華龍脈所在的土地,在初夏的陽光下顯得格外蒼茫遼闊。
崇禎一行人並未急著趕路,而是晃晃悠悠地遊山玩水。
直到三日後的黃昏,那座巍峨的古都長安,才終於在那如血的殘陽中露出了崢嶸輪廓。
高聳的城牆宛如一條沉睡的黑龍,盤踞在渭水之濱,城門口車水馬龍,喧囂聲隔著二裡地都能聽見。
“這就是長安啊……”
崇禎坐在寬大的馬車前轅上,手裡盤著兩顆金核桃,眯著眼打量著這座十三朝古都。
表麵上看,這裡比南京更為粗獷,也更為繁華。
來自西域的駝隊滿載著香料、寶石和毛皮,排成了長龍;
穿著絲綢的本地商賈、挑著擔子的關中農夫、甚至還有不少金發碧眼的色目人,在城門口進進出出。
然而,當馬車真正駛入城內,崇禎原本掛著玩世不恭笑容的臉,雖然肌肉沒動,眼神底處卻閃過了一絲不易察覺的陰霾。
這裡,太“熱鬨”了。
這種熱鬨,帶著一種畸形的怪誕。
街道上,大宋的百姓大多穿著灰撲撲的粗布麻衣,走路都貼著牆根,神色匆忙且卑微。
而走在大路中央、昂首挺胸的,竟然大多是異族麵孔。
有戴著氈帽、腰挎彎刀的蒙古人,有穿著厚重藏袍、搖著轉經筒的吐蕃人,有發飾繁複、衣著華貴的西遼回鶻人。
但最多的,還是西夏黨項人。
他們成群結隊,大多穿著上等的蜀錦,腰間掛著隻有大宋官員才配佩戴的玉帶,騎著高頭大馬在街道上橫衝直撞。
兩側的宋人百姓見狀,紛紛如避蛇蠍般躲閃,稍有慢者,便是換來一頓馬鞭劈頭蓋臉的抽打。
“這哪裡還是大宋的長安?”
扮作賬房先生的沈安跟在馬車旁,壓低了帽簷,聲音裡透著一股難以抑製的悲憤:“西夏人在這裡,比在他們興慶府還要威風,範致虛為了所謂的邊貿,給了西夏商人優免權,他們在城內不納稅、不服管,甚至傷了人,官府也隻判賠錢了事。”
崇禎手裡轉動的金核桃停滯了一瞬,隨即又恢複了哢哢的聲響。
“有意思。”
崇禎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弧度,那笑容充滿了暴發戶的油膩感,但說出來的話卻冷得掉渣:“朕……老爺我這輩子,最見不得彆人比我還沒素質。”
正說話間,前方的朱雀大街突然傳來一陣騷亂。
“閃開!沒長眼睛嗎?一群兩腳羊!”
一陣蹩腳的漢話伴隨著馬蹄聲驟然響起。
隻見三五名滿臉橫肉的西夏商人,騎著高大的河曲馬,竟在鬨市之中縱馬疾馳。
路兩旁的小販躲閃不及,攤位被撞得七零八落,瓜果蔬菜滾了一地。
一名年邁的大宋老翁,因腿腳不便,沒來得及躲開,直接被馬蹄帶倒,重重地摔在地上,懷裡護著的一籃雞蛋碎了一地。
“籲!”
為首的西夏商人勒住韁繩,那馬蹄幾乎是擦著老人的頭皮停下的。
他並沒有下馬道歉的意思,反而居高臨下地揮舞著馬鞭,指著那老翁罵道:“老東西!臟了爺的馬蹄鐵!你知道這馬是從大遼運來的寶馬嗎?把你全家賣了都賠不起!”
老翁嚇得渾身發抖,趴在地上不住地磕頭:“大爺饒命,大爺饒命……小老兒這就滾,這就滾……”
“滾?賠錢!”
那西夏商人獰笑著,一鞭子抽在老翁的背上,瞬間皮開肉綻:“這一籃子爛雞蛋弄臟了爺的靴子,一百兩銀子!少一個子兒,爺把你這把老骨頭拆了喂狗!”
周圍圍滿了大宋百姓,一個個握緊了拳頭,眼中滿是怒火,卻無一人敢上前。
巡街的幾個捕快明明看見了,卻在十幾步外便若無其事地轉過身,鑽進了旁邊的小巷子。
“一百兩……大爺,您就是殺了小老兒,也沒有這麼多啊……”老翁絕望地哭喊。
“沒錢?那就拿命抵!”
西夏商人眼中凶光畢露,竟真的揚起馬鞭,要對著老翁的天靈蓋抽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