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個時辰後,長安西門外。
秋雨蕭瑟,寒風卷著枯葉在官道上打轉。
當崇禎看到那支所謂的“護送車隊”時,哪怕他心機深沉如海,此刻也不禁瞳孔微縮,倒吸了一口涼氣。
這特麼是去接人?
視線儘頭,旌旗在大雨中濕漉漉地垂著,足足一千名全副武裝的精銳騎兵,如同一群沉默的黑狼,護送著數百輛蒙著厚厚油布的重型馬車。
那馬車極為寬大,每一輛都套著四匹健馬,車輪碾過泥濘的官道,發出令人牙酸的“嘎吱”聲,深深地陷入泥土之中,就連偶爾露出的青石路麵,都被碾出了白印子。
“我的乖乖……”
崇禎抹了一把臉上的雨水,故作誇張地張大了嘴巴,指著那望不到頭的車隊:“馬將軍,咱們這是去接那什麼叛將李宗道?這陣仗,不知道的還以為是要去攻打西夏呢!”
馬奎騎在高頭大馬上,居高臨下地瞥了他一眼,眼神像是在看一個死人。
“不該問的彆問。”
馬奎冷冷道:“這些都是範節使體恤邊關將士,特意調撥的糧草和冬衣,如今西夏那邊不太平,邊軍苦啊,你隻管跟著走,這一路若是出了差池,你有十個腦袋也不夠砍的。”
範至虛身兼陝西巡撫和節度使,文官們稱其為範巡撫或範相公,武將們則稱其為範節使。
“糧草?冬衣?”
崇禎眼珠子轉了轉,立刻換上一副“我懂了”的表情,壓低聲音道:“下官明白,明白!這裡麵怕是還有不少給西夏各位將軍的‘土特產’吧?嘿嘿,範節使做生意……哦不,經略邊疆,果然是大手筆!”
馬奎沒接話,隻是冷笑了一聲,揮起馬鞭:“出發!”
車輪滾滾,碾碎了雨中的寧靜。
崇禎鑽進自己那輛奢華的馬車,放下的車簾隔絕了外麵的視線。
“官家。”
嶽雲盤腿坐在車廂一角,懷裡抱著那把用布條纏得嚴嚴實實的戰刀,聲音低沉得隻有兩人能聽見:“不對勁。”
崇禎收起了那副紈絝嘴臉,靠在軟墊上,手指輕輕敲擊著小幾,發出有節奏的聲響:“當然不對勁,你看那車轍印。”
嶽雲點了點頭,眼中殺機隱現:“糧草蓬鬆,棉衣輕軟,就算裝滿一車,也不會有這般沉重,那車軸都被壓彎了,且車身在行進間極穩,沒有絲毫晃動,這裡麵裝的,是死物,是重物,一車至少三千斤!”
“三千斤的鐵疙瘩……”
崇禎眯起眼睛:“範致虛這是要在邊境修長城嗎?還是說,這老狗覺得自己活得太久了,想給朕找點樂子?”
雨越下越大,像是要將這世間的一切罪惡都衝刷乾淨。
但這世上,總有些罪惡,是洗不淨的,隻能用血來償。
……
入夜,鳳翔府境內,一處名為落鳳坡的山坳。
車隊在此紮營,這裡前不著村後不著店,隻有淒厲的風聲在山穀間回蕩,像極了孤魂野鬼的哭嚎。
中軍大帳內,燭火搖曳。
崇禎正對著一隻燒雞大快朵頤,滿嘴流油,一邊吃還一邊抱怨這鬼天氣。
帳外的守衛聽著裡麵的動靜,不屑地撇撇嘴,心想這頭肥豬也就這點出息了。
就在這時,帳篷的一角無聲無息地被劃開了一道口子。
一道黑影如同融入夜色的幽靈,悄然滑入,沒有帶起一絲風聲。
正是沈安。
這位錦衣衛百戶此刻渾身濕透,黑色的夜行衣緊緊貼在身上,勾勒出精悍的肌肉線條。
“主子。”
沈安單膝跪地,聲音壓得極低,從懷裡掏出一物,雙手呈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