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噗通——”
並非真實的聲音,而是意識墜入無垠虛無所激起的僅存於感知層麵的漣漪。
那強行撕裂因果、遁入未知的驚心動魄已然過去,留下的,是深入骨髓、侵蝕靈魂的沉重代價。混沌亂流內部,並非想象中流光溢彩的通道,而是一片名副其實的“虛無之海”。這裡沒有上下左右,沒有過去未來,隻有無數失去了承載主體的規則碎片,如同宇宙死亡後腐爛的神經末梢,兀自閃爍著混亂而危險的輝光。昔日輝煌文明的“信息殘響”——那些承載著情感、知識、曆史的片段——在這裡被撕扯、扭曲,化作一片片色彩詭譎、不斷翻滾衝撞的“彩色泥沙”,發出無聲的哀嚎,構成了這片死寂之海中唯一令人心智錯亂的“背景噪音”。
陳暮、周擎、林薇,三人便仿佛被投入這片狂暴海洋的三粒微塵。
“呃啊……”
陳暮的意識首先感受到的,是足以將靈魂都碾碎的劇痛與混亂。強行引導“歸墟”意誌與“錯誤之種”的力量對衝,並以此乾涉自身因果,其反噬遠超肉身承受的極限,直接作用在了他的存在核心上。他的身體在墜入此地的瞬間就已變得半透明,仿佛一個劣質的投影,隨時會融入這片虛無。皮膚上那些瓷器般的裂痕並未消失,反而猶如活物般緩緩蠕動,內部不是血肉,而是不斷生滅的灰白色悖論火花與冰冷寂滅氣息。
他的意識海更是成了一片災難性的戰場。無數記憶的碎片被暴力撕扯出來,與規則的幻象混雜在一起,瘋狂衝撞:
γ07廢墟的斷壁殘垣在眼前放大,又瞬間被“歸墟”那宣告萬物終結的意念凍結成黑白二色,繼而崩碎;零化作星火消散時那最後的光芒,與“邏輯噬滅體”那扭曲的陰影重疊,發出刺耳的尖嘯;周擎浴血奮戰的怒吼,林薇冷靜分析的數據流,與“錯誤之種”那充滿誘惑又危險的悖論低語——“定義即是局限,錯誤方為永恒……”——交織成一片令人瘋狂的合唱。
“放棄吧……”一個冰冷的聲音在他意識深處回響,帶著“歸墟”不容置疑的權威,“掙紮是最大的虛妄。歸於寂無,是爾等唯一且正確的終局。”
“不!”另一個源自他自身,卻又被“錯誤之種”放大的聲音在呐喊,“存在過,即是意義!抵抗過,便是答案!”
兩股力量以他的意識為戰場,進行著最殘酷的拉鋸。陳暮感覺自己的“自我”正在被一點點撕碎,像是被丟進絞肉機的文稿,即將化為毫無意義的碎屑。黑暗猶如粘稠的原油,從意識的四麵八方湧來,要將他拖入永恒的沉眠。
就在他意識的光芒即將被徹底吞沒的刹那,一點微弱的牽絆,如同風中殘燭,卻頑強地閃爍了一下。
周擎!林薇!
他們怎麼樣了?
這個念頭宛如溺水者抓住的最後一根稻草,微弱,卻帶著不容忽視的重量。他想起了周擎那即使在絕境中也未曾彎曲的脊梁,想起了林薇那即使在數據崩解前依舊試圖計算生路的執著。他們還在身邊!他們需要他!
“我不能……在這裡倒下!”
一股狠勁從陳暮近乎渙散的意識深處湧起。他不再試圖去理順那些混亂的碎片,也不再強行對抗那兩股龐大的意誌,而是將所有的精神力量,如同收束散兵遊勇般,強行凝聚於一點——守護住那一點對同伴的牽掛!以此為核心,構築起一個脆弱不堪,卻真實存在的“自我”錨點!
意識的風暴依舊猛烈,但那艘即將傾覆的小舟,終於暫時穩住了船身。陳暮“睜開”了意識之眼,艱難地觀察著周圍的境況。
首先映入他感知的,是身旁的周擎。
狀況極其糟糕。那被“歸墟”意誌引燃的詛咒,此刻失去了最大壓製源的直接針對,卻並未熄滅,反而以一種更陰毒的方式滲透了周擎的全身。他的身體表麵覆蓋著一層仿佛絕對零度般的幽藍冰晶,這冰晶並非實體,而是“不存在”概念的具象化,正不斷吞噬著他本就微弱的生機。他的臉龐扭曲,似乎在承受無法言說的痛苦,但連痛苦的呻吟都被凍結在了喉嚨深處。生命體征如同狂風中殘燭,微弱得幾乎感知不到。唯有左肩上那道“歸墟”烙印,依舊在緩慢而固執地脈動著,像是一顆冰冷的心臟,既是詛咒的源頭,卻也自相矛盾維係著他最後一線生機,防止他被混沌徹底同化。
而林薇,則更令人心碎。她的投影早已徹底消散,甚至連一點模糊的光影都未曾留下。隻有一點比針尖還要細微,閃爍著微弱藍光的數據核心,緊緊依附在陳暮半透明的胸口位置,像是即將燃儘的星辰最後的光輝。這核心是如此脆弱,仿佛混沌亂流中隨便一道細微的能量漣漪,都能將其徹底撲滅。陳暮能感覺到,那點核心中,屬於林薇的清醒意識幾乎完全沉寂,隻剩下維持核心不散的執著。
必須保護他們……
這個念頭愈發清晰,驅散著陳暮意識中的迷霧。他嘗試調動力量,卻發現左肩的“虛空奇點”變得異常晦澀。它不再劇烈震顫,而是猶如一個過度透支後陷入沉寂的深淵,內部充滿了混亂的渦流。之前強行糅合的“歸墟”寂滅之力與“錯誤之種”的悖論之力,並未完全融合,更像是在奇點內部達成了一種危險的平衡,或者說,是一種僵持。他暫時無法動用大規模的力量,隻能極其小心地,從奇點邊緣引導出一絲絲混合著灰白與彩色的微弱能量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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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能量流兼具“否定”與“可能”兩種特性,極不穩定。陳暮將其小心翼翼地延伸出去,如同蜘蛛吐絲,試圖在三人周圍編織一個最簡單的防護屏障。
然而,混沌亂流的恐怖,遠超想象。
就在他能量絲線探出的瞬間,前方一片看似平靜宛如彩色極光般緩緩流淌的信息殘響帶,驟然暴動!無數破碎的規則碎片——可能是某個消亡文明關於“絕對鋒利”的概念殘留,也可能是關於“熵增不可逆”的定律碎片——仿佛是被驚動的魚群,猛地撞擊在陳暮剛剛成型的屏障上!
這不是物理層麵的撞擊,而是規則層麵的衝突與汙染!
嗤——!
陳暮那本就脆弱的屏障瞬間被侵蝕得千瘡百孔。他感覺自己的意識像是被無數把燒紅的烙鐵同時燙傷,又像是被強行塞入了無數段矛盾、瘋狂、無意義的信息流。一個早已消亡的昆蟲狀文明最後的集體哀嚎,一段關於恒星坍縮的冰冷數學公式,一種追求極致享樂卻導致自我毀滅的哲學思辨……這些雜亂無章的信息殘響,瘋狂地衝擊著他的認知。
“錯誤!定義錯誤!邏輯衝突!”他自身的“錯誤之種”似乎被這些混亂信息刺激,微微活躍起來,反而開始本能地“解析”和“吸收”這些汙染,但這過程同樣加劇了陳暮意識的負擔和痛苦。
他悶哼一聲,嘴角再次溢出那灰白色閃爍不定的血液。剛剛凝聚的意識錨點再次劇烈晃動。
不能硬抗!這裡的規則是破碎的,混亂是常態……陳暮瞬間明悟。他放棄了構築穩定屏障的企圖,轉而運用那極其有限的混合能量,去做一件更微妙的事情——“局部定義:此區域,規則衝突概率“降低”,信息流密度“稀釋”!”
這不是創造一個絕對的防護罩,而是像一個舵手,在狂暴的海洋中,微微撥開迎麵而來的最危險的浪頭。
效果有限,但確實起到了一些作用。周圍狂暴的信息流和規則碎片似乎“忽略”了他們一些,從直接的衝撞,變成了擦身而過。代價是陳暮的精神力宛如開閘洪水般流逝,維持這種微妙的“定義”極其耗費心神。
他們在這片光怪陸離、危機四伏的混沌之海中隨波逐流,不知過了多久,可能是一瞬,也可能是永恒。陳暮的意識在清醒與迷失的邊緣反複橫跳,全靠那點對同伴的牽掛死死支撐。
突然,在無數破碎規則和信息殘響的縫隙之間,他感知到了一絲極其微弱,但相對“穩定”的波動。
那波動並非源自某個實體,更像是一段自我循環、邏輯相對自洽的“規則孤島”。它可能是一個強大文明徹底湮滅後,其最核心的宇宙定律未能完全崩解而形成的殘骸,也可能是在混沌亂流漫長歲月中自然形成的某種暫時性平衡點。
對於即將油儘燈枯的三人而言,這無異於沙漠中的一片綠洲!
陳暮精神一振,強行壓榨著“虛空奇點”的力量,同時更加精細地操控那混合能量,如同在雷區中行走,小心翼翼地引導著三人,朝著那“規則孤島”的方向“漂流”而去。
這個過程無比艱難。混沌亂流中看似沒有距離,但想要抵達一個特定的“坐標”,需要不斷對抗周圍無序的規則拉扯和各種意想不到的危險。有一次,他們險些撞入一片“時間流速無限快”的區域,陳暮依靠“錯誤之種”對固有規則的否定特性,強行“定義”了自身時間流速的相對恒定,才避免了在瞬間老去化為塵埃的命運。還有一次,一片“絕對虛無”的陰影籠罩過來,試圖將他們從存在層麵抹除,是那糅合在能量中的“歸墟”寂滅之力,以一種同源相斥的方式,微妙地偏折了那片陰影。
終於,在陳暮的意識幾乎再次渙散之前,他們衝破了最後一層混亂的信息湍流,如同穿過了一層粘稠的膜,進入了一個相對平靜的區域。
這裡依舊沒有實體,仿佛置身於一個不斷變幻色彩的溫和肥皂泡內部。外界的狂暴和噪音被大幅度削弱,雖然依舊能感知到,但不再具有直接的殺傷性。這裡的規則雖然依舊古怪——比如重力方向似乎在隨意變換,光線的傳播呈螺旋狀——但至少不再充滿攻擊性和混亂的汙染。
安全了……暫時。
陳暮再也支撐不住,那強行凝聚的意識錨點瞬間鬆弛,劇烈的疲憊和創傷像是潮水般將他淹沒。他的身體變得更加透明,仿佛隨時會汽化。他最後看了一眼身旁依舊被幽藍冰晶覆蓋的周擎,和胸口那點屬於林薇的微弱數據藍光,意識便不可抗拒地沉入了深沉的黑暗。
但在徹底失去意識前,一個念頭清晰地浮現:
找到了……喘息之機。但接下來……必須找到治愈周擎、修複林薇的方法……“歸墟”的追殺……絕不會停止……
那點數據藍光,在相對穩定的孤島中,似乎頑強地,閃爍了一下。
承載著“錯誤”與“希望”的破船,在虛無之海中,暫時找到了一個微不足道的避風港。但船體已瀕臨解體,船員重傷垂死,而遠方,更猛烈的風暴正在醞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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