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生命神殿溫暖的能量液中浸泡了數日,陳暮破碎的身軀得到了顯著的修複。皮膚上那些瓷器般的裂痕雖然仍未完全消失,但已不再有崩解的危險,隻是留下了一些仿佛古老陶器上金繕修複般的暗淡紋路,昭示著曾經承受的可怕創傷。他左肩的“虛空奇點”也趨於穩定,內部那混亂的渦流平息了許多,雖然力量遠未恢複,但至少不再是一個隨時會引爆的炸彈。
這一日,艾莎再次來到神殿,她的眼中帶著一絲征詢的意味。
“陳暮,你的身體恢複得比預想的要快。如果你感覺可以,或許……你想看看阿斯加德真正的樣子?”她的意念輕柔,帶著一絲展示家園的期待。
陳暮幾乎沒有猶豫。他需要了解這個地方,了解這些拯救了他們,自稱“守望者”後裔的星靈族。他點了點頭,從能量液中站起身,一件由發光纖維簡單織成的長袍被艾莎遞了過來,觸手溫潤,仿佛有微弱的能量在流動。
跟隨著艾莎輕盈的腳步,陳暮走出了生命神殿。眼前的景象,讓他瞬間屏住了呼吸。
他們站在一個極高的平台上,這平台本身似乎就是以太鯤一塊巨大頭骨的天然凸起。放眼望去,整座阿斯加德城儘收眼底。城市並非生硬地建造在巨獸遺骸之上,而是與之完美地融合在一起。那些散發著柔和白光的水晶建築,仿佛是從玉白色的骨骼中自然生長出來的結晶簇,順著骨骼天然的弧度與溝壑延伸、鋪展。發光的藤蔓如同城市的血脈,纏繞在建築與骨骼之間,將星靈族造物的精巧與以太鯤遺骸的雄渾巧妙地連接起來。
更令人驚歎的是城市中的星靈族人。他們數量似乎不多,分散在城市的各個角落。無論是在梳理著能量管道的工匠,還是在培育著發光作物的園丁,亦或是在城市邊緣巡邏的守衛,他們都在歌唱。那並非統一的旋律,而是各自不同與手頭工作相契合的音符。工匠的歌聲短促而富有節奏,引導著能量精準地流淌;園丁的歌聲輕柔而充滿生機,催發著作物生長;守衛的歌聲低沉而悠長,與籠罩城市的巨大防護光罩產生著共鳴。他們的歌聲化作了實質性的光紋,在空氣中蕩漾,構成了城市運轉的基礎。整個阿斯加德,就像一首宏大、和諧而充滿生命力的交響詩,與外界死寂、狂暴的混沌亂流形成了無比鮮明的對比。
“很美,對嗎?”艾莎的聲音在陳暮腦海中響起,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哀傷,“我們用歌聲與萬物共鳴,這是我們與生俱來的力量,也是我們銘記過往的方式。”
陳暮深深吸了一口氣,這座城市的美,帶著一種與世隔絕的脆弱和悲傷。他點了點頭,由衷地讚歎:“難以置信……這是奇跡。”
艾莎引領著他走向觀星台的邊緣,那裡設置著幾個光滑的石座。她示意陳暮坐下,目光投向遠方那色彩迷離卻又暗藏殺機的混沌亂流。
“但阿斯加德,本身也是一曲文明的挽歌。”艾莎的聲音低沉下去,那空靈的意念中,開始承載起曆史的沉重。
“在很久很久以前,久到許多星辰尚未點燃,我們的先祖,被稱為‘守望者’。”她的敘述像是展開一幅古老的卷軸,“我們並非強大的征服者,而是宇宙的觀察者和記錄者。我們穿梭於星海,用心靈去感受,用歌聲去銘刻,記錄下無數文明從萌芽到輝煌,再到……衰亡的整個過程。我們認為,存在過的,即有意義。即使文明消亡,其智慧、其情感、其掙紮的痕跡,也應當被銘記,成為後來者的借鑒,成為宇宙記憶的一部分。”
陳暮靜靜地聽著,他想起了“火種網絡”中那些消亡文明的執念,與星靈族“守望者”的職責何其相似。
“我們曾見證過一個植物文明,它們將整個星係化作一片會發光的無限森林,通過根係網絡分享思想和夢境;我們曾記錄下一個機械種族,它們摒棄了肉體,將意識上傳到群星之中,以星辰為節點,思考著宇宙的終極真理;我們也曾為那些在藝術和哲學上達到極致的短壽種族而感動落淚……”艾莎的眼中閃爍著追憶的光芒,但那光芒很快被濃鬱的陰影所覆蓋。
“但是,‘歸墟’來了。”
這兩個字,仿佛帶著刺骨的寒意,讓周圍溫暖的空氣都為之一凝。
“起初,我們以為那隻是宇宙自然循環的一部分,是熵增的必然終點。但我們錯了。”艾莎的聲音帶著一絲顫抖,“那不是自然的終結,那是一個……係統,一個冰冷、絕對、不容置疑的執行程序。它不在乎文明有多麼輝煌,智慧有多麼深邃,情感有多麼熾烈。在它的判定中,達到某個臨界點,或者出現某些它認為的‘錯誤’或‘冗餘’,毀滅便會如期而至。”
陳暮的拳頭不由自主地握緊。他想起了零的犧牲,想起了“萬物聖櫃”那無情的審判機製。
“我們試圖乾預,用我們的歌聲去安撫,去溝通,去展現那些文明存在的價值……但沒用。”艾莎的臉上露出了深切的無力感,“在‘歸墟’那涵蓋一切的意誌麵前,我們的聲音渺小得猶如塵埃。我們隻能眼睜睜地看著,一個又一個充滿活力的世界,連同上麵所有的歌聲、所有的夢想、所有的愛恨情仇,被那無邊的黑暗吞噬、抹除,歸於絕對的‘寂無’。連我們記錄下關於它們的信息,都會隨之變得模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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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一種……無法形容的折磨。”艾莎抱緊了自己的雙臂,仿佛感到了寒冷,“每一次見證,都像是在我們的靈魂上刻下一道無法愈合的傷痕。無儘的悲傷和巨大的無力感,幾乎摧毀了我們的種族。我們引以為傲的‘守望’,在絕對的‘終結’麵前,變成了最殘酷的刑罰。”
陳暮沉默著,他能感受到艾莎話語中那跨越了萬古的悲慟。那不是一個旁觀者的感慨,而是親曆者刻骨銘心的創傷。他仿佛看到,無數的星靈族人在一個個世界的邊緣,唱著挽歌,流著光之淚,眼睜睜地看著他們珍視的一切被虛無吞噬。這種悲哀,與他得知地球命運、與他在“火種網絡”中感受到的無數文明的不甘,何其相似!他們都是這冰冷係統下的受害者,是掙紮求存的逃亡者。
“後來……”艾莎深吸一口氣,繼續說道,“我們再也無法承受了。持續的守望,帶來的隻有絕望。我們選擇了……逃離。我們聚集了最後的力量,找到了這頭在遠古時期死去的以太鯤‘奧伯’的遺骸。它是混沌的寵兒,它的遺骸能一定程度上乾擾‘歸墟’的感知。我們在這裡,建立了阿斯加德,這‘最後的庇護所’。我們不再向外守望,轉而向內守護,守護我們自己,守護這艘在毀滅之海中飄搖的方舟。”
她的目光掃過下方和諧的城市,聲音中充滿了複雜的情緒:“我們在這裡,用歌聲維係生存,用記憶緬懷過往。我們逃避了責任,也逃避了痛苦。阿斯加德很美,但它也是一座墓碑,埋葬著我們‘守望者’的身份,也埋葬著我們對那個廣闊而殘酷的宇宙……最後的期待。”
陳暮久久無言。他看著艾莎,看著這座在巨獸遺骸上綻放的奇跡之城,心中充滿了複雜的共鳴。星靈族的曆史,像一麵鏡子,映照出他自己,以及無數在“歸墟”係統下掙紮的生命的共同命運——從抗爭,到絕望,再到被迫的流亡。
“所以,當我們在混沌中發現了你們,感知到你們身上那與‘歸墟’對抗的痕跡,以及……那種不惜一切也要活下去的執念時……”艾莎轉過頭,清澈的眼眸直視著陳暮,裡麵閃爍著一種陳暮看不懂的光芒,像是死灰中重新燃起的火星,“長老們決定救你們。或許,在你們身上,我們看到了……我們曾經失去的勇氣,或者說,看到了另一種……可能性?”
陳暮迎著她的目光,心中波瀾起伏。他明白了,阿斯加德並非世外桃源,這裡的平靜之下,埋葬著整個星靈族無法愈合的傷痛和對自身逃亡的複雜情緒。他們的救援,不僅僅是因為“生命守望”的職責,或許,也隱藏著一絲深埋心底對打破這絕望循環的微弱期盼。
他們都是係統下的“逃亡者”,但命運的繩索,卻在此刻,將他們緊密地聯係在了一起。
陳暮望向遠方那吞噬一切的混沌,左肩的“虛空奇點”似乎感應到他心緒的激蕩,微微發熱。
前路依舊迷茫,但在這曲文明的挽歌中,他仿佛聽到了一絲……變奏的序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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