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隱聞言微感詫異,抬眼看向李燁:“使君此言……莫非對那葛從周彆有所圖?”
他未曾料到李燁會提及此人。
“正是!”
李燁目光沉靜,語氣卻帶著不容置疑的肯定,“葛從周此人,我觀其行跡,雖出身草莽,投身黃巢麾下,然其秉性忠義,處事有節,更難得的是治軍極嚴,令行禁止,實乃不可多得的將才。若能為我所用,必是柱石。”
羅隱心中頓時掀起波瀾,暗自驚歎不已。
他審視著眼前這位年輕使君,其識人用人的胸襟氣魄,竟是如此不拘一格,超乎常理!
自己這科場蹉跎的“老秀才”暫且不論,那葛從周不過黃巢軍中的尋常將領,名不見經傳,竟也能被李燁一眼看穿潛藏的光芒,斷言其是良材。
這份眼光,這份敢於打破門戶之見、唯才是舉的膽識,讓羅隱在驚訝之餘,更生出幾分由衷的欽佩。
李燁所思所想,顯然已跳出了世俗的藩籬。
羅隱眼中閃爍著智謀的光芒,上前一步,聲音壓得更低,帶著一種隱秘的興奮:“主公欲收服此良將,屬下有一計,或可一試!”
“講!”
“遣死士入陳州!”
羅隱語速加快。
“在黃巢眼皮底下,散播流言!就說葛從周見魏博敗退,中原大亂,黃巢大勢已去,已有歸順朝廷、獻濮州以作晉身之階的心思!更要添油加醋,說他與主公您……暗通款曲,書信往來!”
李燁眉頭微蹙:“此計雖毒,但黃巢生性多疑,經朱溫叛變後更是杯弓蛇影,極有可能中計。隻是……”
他目光陡然變得銳利如刀,緊緊盯著羅隱。
“葛從周此人,我觀其用兵沉穩,治軍有方,絕非背主求榮之輩。此計一出,他在黃巢處再無退路。但若其家人因此受戮……我李燁,寧失一將,不背此心債!”
羅隱似乎早有所料,臉上露出一絲成竹在胸的神秘微笑:“主公仁心,屬下敬佩。此事,屬下豈敢不慮萬全?”
他湊近李燁,聲音幾不可聞。
“柳家商隊,常年在陳、汴、宋、滑諸州往來貿易,路引、人脈皆熟。屬下後續密會柳文翰,曉以利害。在柳家商隊中安插諦聽都得力的部下,以販運藥材為名,即刻啟程,直插陳州附近葛家親眷居所!隻要時機一到,必能將葛將軍家眷,神不知鬼不覺地……接出來!”
李燁目光灼灼地盯著羅隱,眼中瞬間爆發出驚人的光彩!
他猛地一拍羅隱的肩膀,力道之大,讓羅隱都微微一晃。
“好!羅隱!此計甚妙!環環相扣!柳家那邊,你親自盯著,告訴他們,所需一切,儘數滿足!此事關乎人命,更關乎我李燁信義!告訴他們。”
李燁的聲音斬釘截鐵,“務必萬無一失!若有差池,傷其親眷分毫……我李燁,與汝等,百死莫贖!”
“屬下明白!”
羅隱肅然領命,眼中也燃燒著興奮的火焰。
“此計若成,葛從周必為甕中之鱉,主公再以恩義結之,名將唾手可得!”
李燁不再言語,他霍然轉身,再次望向輿圖上那麵刺眼的赤色小旗。
他的目光穿透了地圖,仿佛看到了前世曆史中那位沉穩持重的名將。
他緩緩抬起手,撫過腰間冰冷的刀柄,冰冷的觸感刺激著掌心。
“葛從周……”
李燁的聲音低沉,如同悶雷在胸腔滾動,“你這條潛淵之龍,我李燁的濮州,才是你該騰飛之地!”
窗外,濮州城練兵場上的喊殺聲、金鐵交鳴聲隱隱傳來,帶著一股新生的、銳不可當的鐵血之氣。
黃巢大營,陳州北,故陽裡。
赤色的大纛在朔風中獵獵作響。
巨大的牛皮帳內,炭火盆燒得劈啪作響,卻驅不散那股深入骨髓的寒意。
黃巢高踞主位,身著褪色卻依舊刺目的赭黃袍,原本因長期流竄而枯槁的麵容,此刻因焦躁和憤怒扭曲著,眼窩深陷,布滿血絲的雙眼如同兩口即將噴發的火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