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州城外,蔡州軍大營。
孫儒的中軍大帳內,氣氛凝重得幾乎要滴出水來。
案幾上,一份份由不同渠道拚湊而來的情報,都指向同一個可怕的事實:
許州糧倉被焚毀,儘管細節略有出入,但核心信息驚人一致,存糧化為灰燼,補給線被切斷。
“混賬!”
孫儒臉色鐵青,一掌重重拍在案上,震得杯盞亂跳,
“秦彥匹夫!誤我大事!”
他並非庸才,深知糧草對於一支大軍的致命性。
尤其是在這冬春之交,萬物尚未複蘇,野外難以掠食,幾萬大軍每日消耗的糧草如同巨獸的血盆大口。
“大帥,軍中存糧……已不足三日之用了。”
掌管糧秣的軍需官聲音發顫,額頭冷汗涔涔。
“三日?”
帳中諸將聞言,無不色變。
恐慌如同實質的陰影,瞬間籠罩了整個大帳。
沒有糧食,再精銳的軍隊也會變成一群餓狼,最終反噬自身。
短暫的死寂後,是激烈的爭論。
副將劉建鋒性情急躁,率先打破沉默:“大帥!還議什麼?等死嗎?陳州城堅,趙犨那老匹夫死硬,沒糧我們拿什麼攻城?坐困愁城,三日後弟兄們就要餓得提不動刀了!為今之計,隻有一條活路,棄了這該死的陳州,全軍轉頭向南,淮南之地,富庶豐饒,正是就食的好去處,一路劫掠過去,搶糧搶錢搶女人,總好過在這裡當餓死鬼!”
另一位大將馬殷,性格相對沉穩,但也深知形勢危殆。
他走到懸掛的堪輿圖前,手指重重戳在淮南的位置:“建鋒所言雖直,卻是實情。強攻陳州,死路一條;困守此地,亦是死路。南下淮南,雖路途艱險,且需與高駢爭鋒,但淮南錢糧廣積,足以養活大軍。我軍尚有數萬精銳,隻要行動迅速,出其不意,未必不能打開局麵。留在陳州,就是坐以待斃。”
他頓了頓,補充道,“不過,撤退需有章法,不可自亂陣腳。需有精銳開路,掃清障礙,主力隨後跟進,避免被敵軍尾隨掩殺。”
劉建鋒和馬殷的意見代表了帳中絕大多數將領的心聲。
求生的本能壓倒了攻城的執念。
孫儒環視眾人,從他們眼中看到了同樣的恐懼和渴望。
他知道,軍心已不可用,強令攻城隻會引發兵變。
“罷了!”
孫儒長歎一聲,眼中閃過一絲狠厲與決絕,“天不助我!傳令,劉建鋒!”
“末將在!”劉建鋒抱拳應諾。
“命你率決勝都精銳為先鋒,立刻拔營,轉向南行,不惜一切代價,為大軍打開通道,掃清南下障礙,遇城勿攻,遇敵速戰,目標直指泗州”
“末將領命!”
劉建鋒眼中燃起凶悍的光芒。
“馬殷!”
“末將在!”
“你隨本帥統領中軍主力,整頓各營兵馬,收集所有餘糧,緊隨先鋒之後,徐徐南撤,務必保持隊列,不得混亂,丟棄一切不必要的輜重,輕裝疾行,若有散布謠言、動搖軍心、擅離職守者,斬立決!”
孫儒的命令斬釘截鐵。
“末將領命!”
馬殷沉聲應道。
撤退的命令迅速傳遍大營。
恐慌如同燎原之火,再也無法遏製。
士兵們聽聞糧儘南撤,哪裡還顧得上什麼軍紀?
紛紛開始收拾行囊,搶奪營中僅存的糧食和財物,甚至為了爭搶一頭牲口而大打出手。
原本壁壘森嚴的營寨,瞬間變得混亂不堪。
軍官的嗬斥與鞭打,在求生欲麵前顯得蒼白無力。
整個蔡州軍大營,彌漫著末日將至的惶惶氣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