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未亮。
洛陽城頭的角樓上,負責了望的兵卒猛地敲響了警鐘。
那急促而沉悶的鐘聲,讓整座沉睡的古都瞬間驚醒。
李燁早已披甲登城。
他站在北麵正門上清門的高樓之上,手扶著冰冷粗糙的牆垛,望向東方地平線。
晨霧彌漫,但他銳利的目光,似乎早已看到了那股正在奔湧而來的命運洪流。
最初,隻是一線淡淡的煙塵。
很快,那煙塵越來越濃,越來越寬,化作一條翻滾咆哮的土黃色巨龍,向洛陽城席卷而來。
緊接著,無數麵“朱”字大纛的尖頂刺破了晨曦,在煙塵中彙成一片望不到邊際的黑色森林。
“來了。”
李燁輕輕吐出兩個字,聲音不大,卻讓身旁每一位將領的心臟都為之一振。
身旁的趙猛雙目赤紅,死死攥著手中的長槊,骨節被他捏得咯咯作響。
“乖乖,這陣仗,比上次在濮州城下還大!”
“朱珍這老家夥,是把汴梁的老底都搬來了!”
軍陣逼近。
那股由五萬人的腳步、呼吸、甲胄摩擦彙集而成的龐大氣息,竟讓腳下雄偉的城牆都開始微微震顫。
宣武軍在城外三裡處停下,開始安營紮寨,動作迅捷有序,儘顯強軍本色。
中軍大帳前,主將朱珍凝望著遠處巍峨的洛陽城,神色凝重。
他身側,朱友恭滿臉怨毒,叫囂道:“主帥,何須安營?侄兒願為先鋒,一鼓作氣,踏平洛陽,生擒李燁!”
朱珍瞥了他一眼,聲音沙啞而沉穩:“李燁不是龐師古。他能三日下洛陽,城下必有布置。”
“大軍遠來,人困馬乏,攻城器械也未齊備,急攻乃兵家大忌。”
“先探虛實。”
他治軍老辣,不為朱友恭的激將所動。
話雖如此,試探仍是必須的。
他轉向麾下最勇猛的少壯派將領,新任的先鋒大將李思安。
“李將軍,你率本部五千銳卒,配以衝車,前去一試。”
“記住,隻試其鋒芒,切勿貪功。”
“末將遵命!”
李思安,一個身披雙層重鎧、虎背熊腰的悍將,眼中閃爍著對功勳的極度渴望,轟然領命。
辰時剛過。
“咚!咚!咚!”
宣武軍中軍大營的戰鼓,如滾滾天雷,炸響在洛陽城下。
李思安一馬當先,五千精銳組成的攻擊波次,如同一麵移動的鋼鐵之牆,緩緩向前壓迫。
最前方是密不透風的盾牆,其後是寒光閃閃的長戟森林,兩翼弓弩手隨行掩護。
數十架簡易的攻城雲梯和撞車,被輔兵推著,發出沉悶的滾動聲。
城頭之上,葛從周麵沉如水,他的聲音成了城防線上最穩定的心跳。
“敵入三百步!弓箭手,上弦!”
“入二百五十步,標尺三,預備!”
“二百步!拋射!放!”
令旗揮下。
數千名弓箭手同時鬆開弓弦。
密集的箭雨呼嘯著騰空,在空中劃過一道死亡的弧線,劈頭蓋臉地砸向敵陣。
“咄!咄!咄!”
箭矢撞擊在盾牌上的聲音連成一片,宣武軍訓練有素,立刻舉盾相迎,陣型竟絲毫不亂,隻是在原地留下了幾十具抽搐的屍體。
後方觀陣的朱友恭,臉上露出一絲獰笑:“李燁的守軍,不過如此!傳我將令,全速推進!”
然而,看著這一切的李燁,嘴角卻挑起一個冰冷的弧度。
他低聲對葛從周說:“好戲,才剛剛開始。”
當宣武軍踏入城牆前一百五十步的距離時,戰場驟變!
“啊——!”
一聲淒厲到極致的慘叫,劃破了戰場的喧囂。
一名衝在最前的宣武軍士卒,腳下猛然一空,整個人瞬間消失在地麵。
下一刻,一截從他胸口透體而出的鋒利尖樁,告訴了所有人他的下場。
這聲慘叫,仿佛是一個信號。
頃刻間,這片看似平坦的土地,化作了吞噬生命的煉獄!
無數被枯草和浮土偽裝的陷坑、絆馬索、尖樁陷阱被接連觸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