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陽,望雲樓。
這裡曾是天子觀賞曲江流飲的雅致所在。
如今,成了羅隱的臨時府邸。
與東線戰場的金戈鐵馬截然不同,此地的空氣中,盤踞著另一種更幽微、更致命的東西。
權謀。
羅隱臨窗而立,指尖撚著一枚來自“諦聽都”的蠟丸。
窗外是朱雀大街,依舊車水馬龍,繁華之下卻是噬人的暗流。
他的目光沒有停留在街景上,而是越過重重坊牆,落向那座金碧輝煌而又搖搖欲墜的宮城。
皇帝的賜婚,讓主公李燁成了魏王,也成了駙馬。
一隻腳,已踏入李唐宗室的門檻。
這份榮耀,也是一道枷鎖。
“先生,大皇子沂王府的管事又來了,送來幾株東海珊瑚,請您品鑒。”一名諦聽都校尉在門外低語。
“不見。”
羅隱頭也不回。
“告訴他,軍務纏身,無心賞玩,東西原樣送回。”
“是。”
校尉頓了頓,又道:“二皇子遂王府上托話,說久慕先生大才,想請先生過府,共論《道德經》。”
羅隱的嘴角挑起一個冰冷的弧度。
“回他,羅某隻是個殺豬屠狗的粗人,不通玄理,怕是會汙了王爺的雅興。”
校尉領命而去。
羅隱捏碎了指尖的蠟丸,展開那張細小的紙條。
寥寥數語,記錄著昨夜一位皇子與某位朝臣的密會。
太子之位空懸,沂王與遂王,早已鬥得不可開交。
沂王外戚不顯,便將寶押在李燁這棵新生的參天大樹上,連日示好,殷勤備至。
遂王母族勢大,則視李燁為眼中釘,望雲樓外,不知布下了多少眼睛。
但這些,都隻是擺在明麵上的功夫。
真正棘手的,是藏在暗處的刀。
前日,一名自稱遂王門客的清瘦文士,留下了一份特殊的“禮物”。
兩名絕色舞姬。
那文士言辭隱晦,隻說此二人“不僅善舞,更解人意,且身世清白,最能為王佐分憂解勞。”
那兩名女子,眉眼溫婉,身姿搖曳,一顰一笑都帶著精心雕琢的痕跡,眼神大膽又勾人。
她們能“分”的,絕非公務上的“憂勞”。
這便是長安的暗流。
不見刀光劍影,卻是溫柔鄉,迷魂陣。
他們想用女人,來腐蝕、滲透,挖掉忠義軍在長安的這顆“眼睛”。
羅隱當時隻是淡笑,命人將文士與舞姬客客氣氣地“請”了出去。
收下,等於授人以柄。
處置不當,又會平白得罪一位皇子。
這其中的分寸拿捏,比指揮一場戰役更耗心神。
“主公啊,你可真是給我出了個天大的難題。”
羅隱揉著眉心,喃喃自語。
他很清楚,自己和李燁,已經成了這盤棋上,人人都想爭搶的棋子。
無論願不願意,都已深陷其中。
……
同一時間,數千裡外的宋州城,已是一座血肉磨坊。
“頂住!都給老子頂住!”
劉闖半邊身子泡在血水裡,手中的橫刀早已卷刃。
他一腳將一個剛爬上城頭的宣武軍士卒踹了下去,回頭嘶聲咆哮。
他身後的“鐵壁都”將士,人人帶傷,個個掛彩,依舊用身體死死釘在城牆的缺口處。
鬥門亭一戰,五千精銳,隻回來了不到兩千。
算上宋州原有的守軍,能戰之士,不過三千。
城外,是朱溫親率的五萬大軍!
黑壓壓的營帳連綿十裡,巨大的投石車不斷轟鳴,將磨盤大的巨石砸向本就殘破的城牆。
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