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城門!快開城門!”
宋州城頭,劉闖雙手死死攥著城垛,指節因過度用力而慘白。
他親眼目睹了城外那場驚心動魄、足以載入史冊的騎兵突擊。
當那麵“朱”字帥旗轟然倒下的瞬間,這位在鬥門亭慘敗後幾乎被絕望壓垮的鐵血漢子,激動得渾身顫抖,熱淚盈眶。
城門在吱呀聲中緩緩打開,賀德倫渾身浴血,一馬當先衝了進來。
他身後的踏白軍,個個帶傷。
許多騎士在衝過城門的瞬間,緊繃的意誌一鬆,便直挺挺地從馬背上栽倒下來。
再也沒能站起。
他們不是現在才死的。
他們是在衝鋒的路上就已經死了,全憑著一股不倒的意誌,將自己的屍體帶回了城中。
“兄弟!”
劉闖從城樓上飛奔而下,衝上前去,一把抱住那個下馬後幾乎站立不穩的身影。
他看到賀德倫身上那數道深可見骨的傷口,看到對方那張被硝煙和血汙覆蓋的疲憊臉龐,這位鐵壁都的統帥,眼眶瞬間就紅了。
千言萬語,最終隻化作一句沙啞的呢喃。
“你……來了就好。”
賀德倫咧開嘴,想笑一下,卻牽動了嘴角的傷口,疼得他倒吸一口涼氣。
他拍了拍劉闖的後背,聲音嘶啞得像是破鑼:“死不了……媽的,朱溫那老狗,倒是命大。”
簡單的包紮之後,賀德倫顧不上休息,立刻開始清點人數。
火把下,一個個隊正嘶啞著嗓子報上數字。
氣氛,從劫後餘生的慶幸,逐漸變得沉重。
最後,化為一片死寂。
出征時,踏白軍五千精騎,何等意氣風發。
此刻,連同被救出的王瓊所部,能站著的,回到城中的,不足三千五百人。
一夜之間,這支李燁麾下最精銳、最靈活的王牌輕騎,折損近半。
其中一千人,更是被當做誘餌,永遠地留在了那座死亡營盤裡。
賀德倫看著那些或躺在地上呻吟、或默默擦拭著戰友血跡的士兵,一顆心像是被人生生挖走了一塊,痛得無法呼吸。
劉闖站在一旁,看著踏白軍的慘狀,內心被無儘的愧疚噬咬。
他知道,這一切的根源,都在於自己。
若不是他在鬥門亭貪功冒進,導致鐵壁都慘敗,宋州不會如此空虛。
宋州不空虛,朱溫就不會用此毒計。
賀德倫,也就不必行此險招,付出如此慘痛的代價。
“賀將軍,”劉闖的聲音無比乾澀,“城中……能戰之兵,不足三千。我鐵壁都的弟兄,加上守城的民夫,人人帶傷。糧草、箭矢,最多還能支撐三日。”
賀德倫點了點頭,沒有說話。
他拖著疲憊的身軀,和劉闖一起走上城樓。
城外,火光依舊。
朱溫的大軍雖然後撤了十裡,但並未潰散。
此刻,在將領們的彈壓下,正重新整頓陣型,旌旗蔽日,營寨連綿,黑壓壓的一片,散發著令人窒息的壓迫感。
他們將宋州圍得更死了。
賀德倫的驚天突襲,打斷了朱溫的脊梁,卻沒能要了他的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