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友裕,朱溫麾下公認最能打的年輕一代將將。
他統率的左龍驤軍,是宣武軍的刀尖。
當這支上萬人的生力軍,決堤般撞向忠義軍右翼時,趙犨感覺天塌了。
“轟——!”
震耳欲聾的巨響幾乎撕裂了所有人的耳膜。
趙犨的陳州軍陣線,在接觸的瞬間就肉眼可見地凹陷下去一大塊。
盾牌爆碎如腐朽的木料,長槍被絕對的力量蠻橫折斷。
衝在最前排的士卒,連一聲慘叫都未能發出,就被後續的鐵蹄與人潮碾成了模糊的血肉。
“頂住!都給老子頂住!”
趙犨雙目儘赤,須發根根倒豎,揮舞著環首刀親自在陣前搏命,一刀將一名衝得過前的宣武軍校尉連人帶盔劈翻在地。
滾燙的血漿糊了他滿臉。
他看也不看,因為又有三四個猙獰的敵人從缺口處湧了進來!
敵人太多了。
一波接著一波,仿佛潮水般無窮無儘。
陳州兵的防線,在朱友裕軍暴雨般的衝擊下已是千瘡百孔,隨時可能被徹底洞穿!
一旦右翼被撕開,那數千遊弋的宣武軍鐵騎就能長驅直入,如一柄尖刀直插李燁的中軍心臟!
屆時,全軍崩潰,隻在頃刻!
戰場的危機,通過令旗絕望而急促的揮動,飛快地傳遞到了鐵壁都的陣地。
“右翼告急!鐵壁都,向右移動!堵住缺口!”都虞侯的聲音嘶啞扭曲,充滿了絕望。
鐵壁都的殘兵們沒有絲毫猶豫,拖著遍體鱗傷的身軀,開始橫向移動,試圖用血肉去填補那個即將吞噬一切的黑洞。
然而,他們麵對的,是士氣如虹、兵力數倍於己的精銳龍驤軍!
“噗嗤!”
一名鐵壁都老兵剛用長槍捅穿一名敵軍的胸膛,不及拔出,側麵便同時劈來三四把雪亮的鋼刀,瞬間將他分屍。
一名稚氣未脫的年輕士兵,因恐懼而動作慢了半拍,立刻被敵軍的洪流淹沒,甚至沒能留下一聲悶哼。
傷亡,在以驚人的速度擴大!
陣線,在被無情地壓縮!
劉闖就在這座血肉磨坊的中央。
他像一尊沒有感情的殺戮石雕,機械地揮動著手中的橫刀。
每一次揮刀,都必然帶走一條鮮活的生命。
他的身體早已被血漿浸透,分不清是敵人的,還是自己的。
他的指揮官本能,在他的腦海中瘋狂嘶吼:側翼!需要支援!長槍手後撤重整!刀盾手必須死死頂住!
可是,他不能。
他現在隻是一個普通士卒。
他沒有資格下達任何一道命令!
眼睜睜地,趙犨的防線又被撕開一個巨大的豁口,一群宣武軍士卒狂吼著,餓狼般就要從那裡衝進來,徹底攪亂陣型!
負責指揮這片區域的鐵壁都隊正,揮刀吼著“跟我上”,帶人去堵。
人剛衝上去,就被一名敵將的長矛精準地貫穿了喉嚨,死不瞑目地倒下。
群龍無首!
絕望,如同一場無聲的瘟疫,在這一小片陣地上瘋狂蔓延。
有士兵開始下意識地後退了。
完了。
劉闖的心,筆直地沉入了穀底。
潰逃一旦開始,便是山崩地裂,再無任何挽回的餘地!
主公李燁那冰冷刺骨的聲音,在他耳邊轟然炸響。
“我命令你活著!用你這條命,去戰場上,親手砍下朱溫的腦袋!用他的血,去祭奠你害死的那些兄弟!”
“這,才是你的贖罪!”
贖罪……
死,何其容易。
可要活著贖罪,就要先活下去!
要讓身邊的弟兄們,也跟著活下去!
就在這一瞬間,所有的屈辱、不甘、驕傲,都被最原始的求生欲和對袍澤的責任感,徹底碾碎!
他不再是一個等待命令的士兵!
“吼——!”
劉闖喉嚨深處擠出一聲不似人聲的野獸咆哮。
他沒有後退。
他迎著那個即將衝垮防線的缺口,逆流而上!
他如同一頭被逼入絕境的猛虎,一頭紮進了最密集的敵群之中!
他手中的橫刀,化作了一片收割生命的死亡風暴。
他不去理會那些普通士卒,他的目標,是那些指揮著衝鋒的敵軍什長、隊正!
一名宣武軍隊正獰笑著,一刀劈向他的頭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