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汴梁方向吹來的風,掠過魏州城外肅殺的忠義軍大營。
風裡,帶著一股若有若無的焦糊與血腥氣。
帥帳之內,無人言語,連呼吸聲都像是被什麼東西扼住了。
一名踏白軍斥候半跪在地,渾身是血。
他身上的甲葉縫隙裡,還在向外滲著粘稠的血,聲音因力竭而嘶啞破碎。
“稟主公……霍將軍……奇襲功成,已焚毀汴梁京畿大倉、武庫……”
“但……”
斥候猛地嗆咳起來,一口血沫噴濺在冰冷的地麵。
“但朱友倫早有準備,我軍撤離時中伏,遭氐叔綜精銳騎兵圍殺……”
“銳士都、鐵壁都……傷亡慘重!”
“劉闖將軍為救袍澤,身陷重圍,險些……陣亡!”
“霍將軍率銳士都死戰,才從血泊裡撕開一道口子,救出殘部,現已退回陳州。”
“傷亡慘重”四個字,讓帳內每一個將領的身體都繃緊了。
霍存與劉闖的兩萬精銳,是插向朱溫心臟最利的一刀。
如今,刀鋒崩了刃,握刀的手也見了骨。
右廂都指揮使趙猛的拳頭捏得骨節發白,他猛地踏前一步,甲胄鏗鏘作響。
“主公!”
“霍將軍受挫,朱溫那老賊必然會不顧一切回師反撲!”
“如今兗州已破,朱瑾生死不知,朱溫的主力大軍轉瞬即至!”
“而魏州這座堅城,我們始終啃不下來!若被拖在此地,必將腹背受敵!”
趙猛的聲音粗獷而急切,雙目赤紅,單膝轟然跪地。
“末將請命!暫且放棄魏州,全軍回防洛陽、汝州!先鞏固根本之地,再圖後舉!”
“末將附議!”
“主公,趙將軍所言甚是,當避其鋒芒!”
一時間,帳內將領紛紛請命。
剛剛還昂揚的求戰之氣,被汴梁傳來的敗報與對朱溫主力回援的恐懼,澆得冰冷。
李燁始終沉默。
他的手指,在冰冷的沙盤上緩緩劃過。
從魏州,到洛陽,再到被朱溫新納入囊中的兗州。
那一片區域,在沙盤上,構成了一張足以將他活活困死的大網。
帳內的爭吵愈發激烈,趙猛甚至與力主繼續攻城的葛從周爭執起來。
所有人的目光,最終都焦灼地彙集在那個沉默的統帥身上。
終於,李燁動了。
他沒有說話,隻是緩緩站起身,走向帥案。
鏘——!
長劍出鞘,其音清越,如一道冰冷的閃電,瞬間斬斷了帳內所有的嘈雜。
眾人噤聲,驚愕地看著他。
李燁麵無表情,眼神平靜得嚇人。
他高高舉起手中的佩劍,對著堅實的楠木帥案一角,悍然斬落!
哢嚓!
一聲脆響,堅硬的案角應聲而斷,木屑四下紛飛。
整個帥帳,死寂無聲。
李燁的目光掃過每一位將領的臉,聲音不高,卻字字如鐵。
“朱溫敢用他的根本之地汴梁,去換一座兗州。”
“我李燁,就敢用我的洛陽,去換整個河北!”
他手中長劍的鋒尖,重重頓在沙盤上魏州城的位置,發出一聲沉悶的巨響。
“朱溫在賭,我也在賭!”
“他賭我不敢不救根本,賭我會撤兵,賭我沒有他狠!”
“現在,我就要告訴他,他賭錯了!”
李燁的眼神陡然銳利,殺氣幾乎凝成實質。
“傳我將令!”
“葛從周!趙猛!”
“末將在!”
兩人心神劇震,齊齊跪下。
“一天!”
李燁的聲音斬釘截鐵,不留任何餘地。
“我隻給你們一天時間!日落之前,我要忠義軍的帥旗,插上魏州城的城樓!”
……
嗚——嗚——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