鐵蓮花的雜毛馬馱著三人,在暮色四合的山林中狂奔。馬蹄踏過厚厚的腐殖層,濺起潮濕的泥土與碎葉。身後的古老村落早已隱沒在連綿的山影與漸起的薄霧中,但那無形的緊迫感卻如影隨形。
山路愈發崎嶇難行。參天古木虯結的根須如同巨龍的爪牙,盤踞在陡峭的山坡上,形成天然的階梯與陷阱。樹冠遮天蔽日,隻在縫隙間漏下些許慘淡的星光,將林間映照得影影綽綽,怪石嶙峋,形如蟄伏的巨獸。空氣中彌漫著濃鬱的鬆脂、苔蘚和某種不知名野花的冷冽甜香,混雜著泥土的腥氣。遠處,更高聳的山峰刺破雲層,峰頂覆蓋著皚皚白雪,在幽暗的天幕下泛著清冷的銀輝,宛如天神冰冷的冠冕。巨大的山岩被時光和風雨雕琢成奇詭的形狀,有的如怒目金剛,有的似垂首老僧,沉默地俯瞰著穿行其間的渺小生靈。
不知奔行了多久,鐵蓮花勒住馬韁,停在一條從陡峭崖壁間蜿蜒而下的溪流旁。溪水清澈見底,在昏暗的光線下如同流動的墨玉,撞擊著溪中光滑圓潤的卵石,發出清脆悅耳的泠泠聲響。水汽氤氳,在微涼的夜風中凝結成淡淡的薄紗,纏繞在岸邊低垂的蕨類植物上。溪流對岸,是更加濃密、仿佛亙古未有人跡踏入的原始叢林,巨大的藤蔓如同巨蟒般垂掛纏繞。
“這裡暫時安全,水也乾淨。”鐵蓮花利落地翻身下馬,聲音透過青銅麵具顯得有些沉悶。她迅速將昏迷的霍去病從馬背上攙扶下來,讓他平躺在溪邊一塊相對平坦、長滿柔軟青苔的大石上。
霍去病的臉色已經從灰敗轉為一種不祥的紫黑,左肩傷口處流出的血液粘稠發黑,散發著淡淡的腥腐氣味。那支漆黑的骨箭依舊插著,周圍的皮肉呈現出一種詭異的青紫色,絲絲縷縷的灰敗氣息如同活物般在皮下蠕動。
蘇文玉緊隨其後,臉色依舊蒼白,但眼神已恢複了幾分清明,隻是握著九世輪回刀的手依舊用力得指節發白。她看著霍去病的傷勢,心如同被一隻冰冷的手攥緊。
鐵蓮花沒有絲毫猶豫。她單膝跪在霍去病身側,迅速撕開他肩部傷口周圍的衣物,露出那猙獰的創口。她看了一眼蘇文玉,簡短道:“按住他,可能會疼。”
蘇文玉立刻上前,雙手用力按住霍去病的雙肩。
隻見鐵蓮花深吸一口氣,竟俯下身去,用嘴對準了那散發著惡臭的傷口!在蘇文玉瞬間收縮的瞳孔注視下,她用力吮吸!
“唔…”霍去病即使在昏迷中也痛苦地抽搐了一下。
鐵蓮花猛地抬頭,迅速將一口烏黑粘稠、夾雜著血塊和灰氣的毒血吐在旁邊的石頭上。那毒血落在青苔上,竟發出輕微的“滋滋”聲,青苔迅速枯萎變黑!她毫不停歇,再次俯身,重複著吮吸、吐出的動作。每一次俯身,她那線條利落的下頜和緊抿的唇都離霍去病的肌膚極近,每一次抬頭,麵具下的呼吸都帶著急促。
蘇文玉緊緊按著霍去病,指甲幾乎要掐進自己的掌心。她看著鐵蓮花專注而毫不避諱的動作,看著霍去病裸露的肩頸肌膚與那冰冷的青銅麵具近在咫尺,一股難以言喻的、混合著感激、擔憂以及一絲極其細微卻無法忽視的酸澀悶堵感,悄然在胸腔裡彌漫開來。她強迫自己移開目光,盯著溪水中跳躍的點點碎光,下頜繃緊成一條冷硬的線條。
終於,當鐵蓮花吐出的血液顏色轉為鮮紅時,她才停了下來。她迅速從腰間一個小皮囊裡倒出一些散發著濃烈草木清香的綠色藥粉,均勻地撒在傷口上。藥粉接觸到血肉,發出輕微的“劈啪”聲,如同微小的冰晶在炸裂,傷口處那股縈繞不散的灰敗氣息似乎被壓製了下去,霍去病緊蹙的眉頭也略微舒展了一些。
鐵蓮花扯下自己內衫相對乾淨的衣角,熟練地為他包紮好傷口。做完這一切,她才長長舒了口氣,抬手擦了擦額角的汗,看向一直沉默的蘇文玉:“妖毒暫時壓住了,箭頭太邪門,得找更厲害的東西拔除。他需要休息,天亮再走。”
蘇文玉點點頭,聲音有些乾澀:“多謝。”
鐵蓮花擺擺手,走到溪邊,摘下麵具,掬起冰冷的溪水清洗臉上沾染的血汙和汗漬。月光下,露出一張輪廓分明、帶著幾分野性英氣的臉龐,隻是眉眼間籠罩著一層揮之不去的疲憊和警惕。她洗了把臉,重新戴好麵具,走到一塊避風的岩石後坐下:“我守上半夜,你看著他。”語氣不容置疑。
蘇文玉沒有爭辯,默默走到霍去病身邊坐下,將九世輪回刀橫放在膝上,目光複雜地在他蒼白的臉和鐵蓮花隱在岩石後的身影間遊移。
天色微明,林間鳥鳴啁啾,溪水潺潺。霍去病在熹微的晨光中悠悠轉醒,肩部的劇痛讓他倒吸一口涼氣,但那股蝕骨的陰寒和麻木感確實減輕了不少。
“醒了?”蘇文玉清冷的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關切。
霍去病掙紮著想坐起來,被蘇文玉按住:“彆動,傷口剛處理過。”她簡單地講述了鐵蓮花吸毒療傷的過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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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去病看向岩石後閉目養神的鐵蓮花,眼神複雜:“多謝姑娘救命之恩。”
鐵蓮花睜開眼,麵具下的眼睛掃了他一眼:“醒了就趕緊吃點東西,我們得趕路。我知道一條穿過‘鬼見愁’峽穀的近道,或許能更快靠近昆侖地界。”她拿出幾個硬邦邦的雜糧餅分給兩人。
三人簡單吃了點東西,鐵蓮花在前引路。他們沿著溪流向上遊跋涉,地勢越發陡峭。溪流在巨大的山岩間奔騰跳躍,形成一道道小型瀑布,水聲轟鳴,濺起的水霧在朝陽下折射出小小的彩虹。兩岸是刀劈斧削般的懸崖峭壁,怪石嶙峋,僅有一些生命力頑強的鬆樹紮根在石縫中,虯枝伸展。
霍去病傷勢未愈,行走有些踉蹌。蘇文玉默默地攙扶著他,鐵蓮花則警惕地在前方探路,身形矯健地在亂石間跳躍。
走到一處水流相對平緩的河灣,陽光正好透過高聳崖壁的縫隙照射下來,在清澈的溪底投下晃動的光斑。霍去病停下腳步,示意要喝口水。他走到溪邊,蹲下身,雙手掬起一捧清涼的溪水,正要喝下,水麵反射的陽光卻猛地晃了一下他的眼睛。